沈岫或许都不愿看见他, 只不过因为两人有着一致的目标才勉强自己与他同行。
穆星河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在穆星河默然思索的时候,他们却是走入了一段新的心魔幻境。
那一路都是篝火,篝火的尽头是烛火通明的客栈。
穆星河跟着沈岫进入客栈,与方才不一样,没有人对他们横眉立目,客栈中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处于人群中心的人眉眼有些熟悉, 但一时半会穆星河并不能记起他的身份。那人剑眉星目, 本就是英俊利落的好长相,又因为眉宇间意气飞扬, 显得更为明朗英气。
有人向他敬酒,笑道:“左道友此番大破渐白遗迹, 取得混元裁天尺,自然得请上我们一杯的。”
于是那人也笑着回以一杯,穆星河却是很难想得到,这个笑容明朗举止坦荡的青年,正是方才那个瘦削得像根枯竹的左同光。
又有一个美髯公向左同光敬酒,说道:“这一次怎么能叫小兄弟破费,若不是小兄弟,我与思齐恐怕就陷在渐白遗迹,有死无生了——为这个英雄年少,今日的酒,请大家尽情喝!”
客栈众人纷纷起哄说道不醉不归,喧嚣声中,与美髯公长得极为相似的男子笑着对左同光道:“令师尊自当年讨伐天魔宗重伤,点星楼便无有能支撑大局之人,这些年想必小兄弟过得亦是不容易,不若让门中长辈交还名册、来我们玄朔派?我们总能在玄朔派说得上话的,只要小兄弟点头,日后身份功法材料,那都是无需忧心的。”
听闻此言,客栈的喧嚣都稍微静了些,众人看向左同光的目光便带着十分的艳羡。
左同光却是不假思索,直接回绝道:“承蒙思齐兄美意,只是晚辈拜入点星楼,身为弟子,就不会因为它的落魄或者潦倒离去……”然后他又笑了笑:“更何况,现在不也是不错吗?我敬前辈一杯,谢前辈青眼相看。”
那名唤“思齐”的人也不纠缠,笑道:“那些年你确也不易,如今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也当痛饮一场。”
“哪是我等来的,是师弟开窍了,这些年门派的安定,也是师弟守来的,我没有做什么。”他是这样说,但谈及他的门派的时候,眼光却分明更亮了一些。
美髯公感叹道:“想当年,我听闻见到令师弟的人都十分惊讶,当初衡衷前辈带回点星楼,说是故人之托,若非如此,他或许绝无可能修道。他的资质比下界之人还不如,根本不是修道之才,之后他也是毫无建树……许是当年衡衷前辈还可以翻云覆雨,自然不在意一个小徒的资质,只可惜后来啊……”
思齐见左同光神色有些冷淡下来,赶紧接话道:“事实证明令师尊的眼光的确过人,你师弟一开窍,哪样功法都手到擒来,纵横各大术法领域,无不通晓,在同辈里就没有几个能够比拟的,点星楼一门双杰,日后点星楼定然能成一方大宗。”
左同光眼中泛起一点笑意,说道:“哪有什么一门双杰,我与师弟不过是寻常人,守着点星楼,叫后辈们能睡安稳觉,看他们日日招猫逗狗而已。”
又有人凑过来问道:“我听说,你那师弟已是和折叶山庄二姑娘定下婚约,不日便可结为道侣?”
左同光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笑颜:“的确是这样——也不知他何时拐带了人家的姑娘,他还说待到结为道侣那日请我吃糖——真是小孩子,酒从来不肯喝,如今还说什么吃糖来!”
众人便哄笑作一团。
酒酣之时,有人高声向左同光敬酒道:“愿有朝一日点星楼重回大宗之列!”
众人的附和声中,却有人大步踏入客栈,他听到声音,万分诧异,扬声道:“什么点星楼,点星楼不是灭门了吗?”
左同光的酒杯一晃,随后又被他稳稳拿住,他的眼眸顿时冷了下来,沉声道:“渊一华在门内镇守,点星楼怎么可能出事?”
那人斩钉截铁说道:“那是因为,做下灭门之事的正是渊一华啊!”
只听一声轻微的钝响,左同光手中的白瓷杯竟然被完全捏碎,瓷片扎入他手中,他竟然还不觉得痛,只有酒液顺着鲜血一并流下。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强作的镇定,冷然道:“我不信。”
那人急了:“有什么好不信的,你回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我骗你也没好处啊!那天我可是见了,山上都被火烧着了,我在山下都听到一阵阵惨叫,不敢上去啊!漫天的魔气!晚些就是血腥味了,听说,点星楼就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的,不是之前还有个三五岁的小孩子,横尸门前,身后拖着老长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