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政太子一折罪己诏递出之后,朝中大局,他已不想再问。也不知怎么了,似乎只消呆在苏鹤身畔,他便懒散了,整日游园逗鸟喂鱼折花。苏鹤也乐得如是,只是不明白阔儿何以白日时常瞌睡,阔儿只道以前辛苦,睡得少些,如今闲了便该补补。苏鹤也未察不妥,便不曾在意。
这一日,苏鹤一如既往到了书房,翻捡案头书册,寻常时候,至多半刻,阔儿便至,今日不知怎了,候了半个时辰也未见人来。苏鹤心下迟疑,搁下手中书册,思忖该不该去寻,碍于身份,还是罢了,只是哪怕再提书在手,也决然看不进去字了。
歇了一阵,有个小婢跑来,急匆匆冲着苏鹤行了个礼,张了张口,极为生涩地吐出两字:“寝宫。”
苏鹤念头一转便明白了,这丫头是才跟着阔儿学了这两个字特来报信的。苏鹤便撩下书册起身,小婢见苏鹤起身了,赶紧也起来在前带路。
寝殿内比寻常时候热闹不少,榻前跪坐了三人,看形容,该是大夫。
苏鹤踏进了门,却不敢上前,只在门边站定,看着里头。小婢匆匆向前,到辅政太子榻前回禀。
辅政太子听说苏鹤来了,便起身在榻上坐稳,令身侧大夫婢女退下,把苏鹤唤到身前来。
苏鹤早年在公子盟之后在南疆,与中原鬼手神医莫仓交情匪浅,耳濡目染也稍学了些望闻问切。他瞧了瞧辅政太子面色,双颊潮红,嘴唇偏白,眼下略有青黑。少眠多梦,这会儿还发着热,恐怕伤风了。难怪之前白天总瞌睡。
“没有大碍。”辅政太子见苏鹤来了,便坐起来,撤下了额上敷的帕子。原本不是什么大病,身边的丫头们偏生一惊一乍的,报了内务请了大夫。
“殿下夜间睡不稳吧?”苏鹤接了阔儿手上刚撤下的帕子搁在冰水里重新冰过拧干递回来,“躺着吧,缓过劲儿来再起?”
阔儿不接帕子,只紧盯着苏鹤,苏鹤一愣,想了想,忽得展颜一笑,唤道:“阔儿。”
辅政太子这才把帕子接了重新敷上,“躺半天了,躺不住。”终究只在软枕上倚住,盯着帐顶,好一会儿,才道:“我怕二弟逼宫。”
☆、第十五章
“逼宫?”苏鹤大惊。他不是没考量过局势。王叔已然被流放,纵使辅政太子说清事实,只要南掌王下令彻查,王叔便不可能回朝,他手中的势力已然被打散,纵使他们依附手中虽握有兵权的嫡子,也万不敢唆使嫡子逼宫。辅政太子罪己诏出,他们就不怕千夫所指吗?
念头转到此处,殊无妄再忍不住,问道:“逼宫必为千夫所指,他们就不怕么?”
辅政太子看了苏鹤一眼,又扬眉一笑,“他们怕啊,但是他们更怕叫我得势。逼了宫,得了位,纵使备了骂名,若是再好好为民谋福祉,十几年之后,照旧得贤君之名垂史。但若是我得了势,他们就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苏鹤望着倚靠在软枕上的阔儿。偏白的唇色,下巴脖颈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这是阔儿,是南掌辅政太子,是他斗智斗勇近五年的敌人,也是他现在怜惜得不得了的心上人。
“阔儿,如果你甘心,那就叫他们逼宫,叫他们称王,我带你回中原;如果你不甘心,我帮你,把南掌夺回来。”
辅政太子也不睁眼,只将额头帕子撤下来递给苏鹤,道:“你说我甘心吗?”
“也对。”苏鹤接了帕子,搁在冰水里镇了拧干再给他敷上,“阔儿你老实说,他们要逼宫,是你猜的,还是有了消息?”
阔儿按了按帕子,将手搁在上头敷着,缓声道:“父王罚我幽闭辅宫,倘使我当真听令。便是自缚手足自闭眼耳自封口鼻,何异于坐以待毙?眼下朝堂上风起云涌,纵不能有所为,也该看看风浪。”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但已经交待明白了,嫡子已有逼宫之心,但有无胆量与兵力,还未可知。虽算不得板上钉钉,但确实已需防备。
“逼宫纵使他们有胆有谋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禁军还在你父王手上,便不足为虑。你啊,还是赶紧把身体调理了。”苏鹤估量了一番眼下的格局,觉着还是阔儿的身体要紧。
“若是禁军还能听从父王调配,我倒不担心了。”辅政太子抬手按了按自个儿额上的帕子,笑了笑,轻描淡写撂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