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金主的巴别塔_作者:笼羽(67)

2019-02-14 笼羽

  许停烛五指垂落在沙发上,右手边的池赭陪他一块儿挺直腰杆,宛如不离不弃的护卫,单人沙发上的池父正默然看着报纸,许停烛眼珠子不敢多转,很快便黏上了电视。

  他百无聊赖地数出这部烂俗广告已播放过六次,还有部不知所云的商业广告播放过四次。

  许停烛绷着脸皮,紧咬后槽牙的力度不太自然。

  由于童年经历,他本就不擅长同长辈相处,更别提池氏夫妇与他的渊源更令他难做。

  好在池父除了最初与他不咸不淡打过招呼外,其余时间都自顾自做事,这种态度反倒令许停烛轻松许多。

  池赭的掌侧紧挨着他的,似有似无地磨蹭几下,许停烛只觉起初紧攥拳头导致的掌心薄汗,如今终于渐渐风干了。

  等到饭点,许停烛拘谨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很直,搁于膝盖的两手僵硬扣起,池母招呼他吃饭,许停烛便慌张地接过碗筷。

  此后的时间,他左手不停摸鬓角,右手持筷子,半晌没能落下去。

  他的紧张都快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池赭看在眼底,默然替他夹了一筷子菜,许停烛埋着脑袋,小声道谢。

  池母和池父视线炙热,若有若无地轮番扫过他头顶,许停烛纠结着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颗脑袋埋得更低,他只觉咀嚼的每一秒都极度漫长。

  池氏夫妇这些年来改变许多,眼角皱纹昭示着岁月变迁,若非起先就得知了真相,许停烛指不定还认不出他们,若是那样,池赭这次带他回家,纵然出柜的问题依旧存在,许停烛心境却肯定截然不同。

  好在他俩似乎并没认出许停烛,毕竟许停烛这些年来也长变了,当年怯懦的小孩,如今也只称得上腼腆。

  池氏夫妇态度虽算不上热络,却也挺照顾他情绪,许停烛自进门打招呼后便鲜少说话,两位老人没做他想,只当他在外做客有些拘束。

  餐厅中充斥碗筷相撞的响动,微风吹得窗帘轻推几回,池氏夫妇遵循食不语的原则,时间在静默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察觉到许停烛的不自在,池赭间或伸过手来,在桌下偷偷附上许停烛手背轻搓两回,跟撸猫一样有耐心,许停烛肩膀渐渐松懈下来。

  角落电视机里正欢欢喜喜播起春节联欢晚会,背景乐和人声混杂在一块好不热闹,在这种气氛下,室内太过安静反倒有些诡异。

  或许是察觉到了,池父搁下筷子,目光炙热地投来,轻咳一声问:“那个,小许,喝酒吗?”

  池母原本在走神,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在池父胳膊上拍了拍,池父没有反应,继续盯着许停烛。

  池赭听闻这句话,就明白池父酒瘾犯了,他刚准备替许停烛挡一下,就听许停烛笑眯眯回应:“喝呀。”

  没多时,许停烛身前酒杯便被满上。

  池赭自知为时已晚,只得略显责备地瞥向许停烛,许停烛埋着脑袋装看不见,白皙手指淡定地攥起酒杯,他略微起身,躬身探过去,同池氏夫妇分别磕碰一下。

  叮叮。

  “我干了,您们随意。”许停烛胳膊在抖,白酒洒出几滴落上虎口,池赭瞧见了,起身自背后茶几拿过一个抽纸。

  说出第一句后,许停烛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神情放松许多。

  没来由地,池氏夫妇神情也松懈几分,连脸上褶皱都显出不平常的温和。

  许停烛饮酒,酒的度数不算高,但对于许停烛这种不常沾酒的人来说,劲头还是挺足。

  热度从喉咙口一路烧进心里,许停烛嗓子发痒,偏头捂嘴呛咳几声,池赭担忧望来,欲抬手拍拍他的背,然而面对父母齐刷刷的目光,他终究只是捏紧了拳头。

  酒过三巡,许停烛晕乎乎得更为明显。

  他皮肤本来就白,喝酒一上脸就双颊嫣红得不像话,眼神也逐步迷离,换做平时池赭见了肯定抓心挠肺,可当下这种情景,他却只是分外忧虑,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池母视线更加频繁地黏上他脸,她忍了又忍,池父或许喝尽兴了,连平日里的架子都丢下不少,高声吹起自己的事业。

  池母有些看不下去,绞起手绢出声劝酒,许停烛虽说神志不太清明,却也敏锐地察觉到池父正喝得尽兴,于是他含笑盈盈,主动说没事。

  他是真的喝醉了,尾音颤巍巍地上扬,跟撒娇一样。

  池赭无法,只得跟着加入他俩的战斗。

  每次同许停烛碰杯,池赭都施以巧劲,故意让手不稳的许停烛洒出大半酒,然而喝多了的许停烛格外执拗,漏了多少就偏要补上多少,池赭暗自深呼吸几次,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蠢蠢欲动想替许停烛挡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