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绿_作者:圆滚滚的卡球(10)

2019-02-13 圆滚滚的卡球

  现在不一样了,我每晚的功课,便是翻出驸马爹书房里的文人言谈集子,效仿他们是怎样互相吹捧的。

  大前天沈邈写了字,我便夸:“沈大哥真是字如其人,立见风骨!”

  昨日沈邈作了诗文,我便夸:“潘江陆海四个字最配沈大哥!这末句竟是如何想出的!”

  沈邈脸皮薄,在众人善意的哄笑里用眼神恳请我住嘴。我被他看得浑身酥软,但自己心里明白:他恐是同国子监里的其他人般,将视我作活宝一个。

  但只要沈邈能晓得,我非但是不嫌弃他,还愿夸他、敬佩他,只是嘴笨说不出人话,那就成功了大半。

  转眼便是春天,阳光照得人浑身发懒,若不是有沈邈在,谁稀罕去国子监里数着时辰遭罪。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那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柔和攻势并无作用,昧着良心计划要霸王硬上弓。

  跟着温软春光一同到来的,是似松树尖上滑落的冰锥子般,一个不慎就能掉下来戳死我的国子监考核。

  毫不意外的,沈邈以明辩堂课业第一的身份顺利进入了笃行堂,看这样子,他或许将成为我朝国子监建立以来最短时间毕业的学生。

  同样毫不意外的是,我的课业成绩并不似那拍马屁的能力般有所长进,与及格线相差甚远,丢尽了驸马爹的脸。

  沈邈去笃行堂前,还送了我一副字,上面尽是古代写作贤人、读作酸儒的老棺材们劝人向学的句子。我捧着沈邈的墨宝,又是害臊又是甜蜜。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柳潮——这个四年尤在慎思堂里沾花惹草、不务正业,往后要活作祭酒口中烂泥典范的人物,竟然进了明辩堂。

  天知道我上辈子踹桌走人前,在国子监里不挪窝地蹉跎了多少光阴。

  “怎么,看见小爷不欢喜?”柳潮顺手翻开我案上的书。

  欢喜……欢喜得要打你!

  我们俩都只在沈邈面前扮乖,故而柳潮对着我又恢复了百八十板子都打不去的痞子气。我看着自己的这张脸,忽的有些明白我那苦命将军爹眼里的恨铁不成钢是多么沉重。

  我白了他一眼,闷声抢回书,坐到了角落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周遭夏夜蚊子般“嗡嗡嗡”的读书声,我叹了口气。

  如今我与柳潮在一处地方大眼瞪小眼,正是看住他的好机会。

  只不过……只不过看住了柳潮,我便也再找不到什么欺骗自己的理由,围着沈邈打转。

  下次再见他,怕是要在国子监每年赋诗对饮的春日宴上了。

  第9章

  国子监的春日宴,与大军出征前的酒宴无甚么差别,后者是激励将士们提刀奋勇杀敌,前者是激励学子们取进士科时提笔杀敌,别被那些地方上来的破落贡生比下去了。

  这几十年来官学凋零,连国子监送进考场的人里,也只出一两个进士。明面上未曾有人敢说什么,可暗地里指不定怎么嘲笑这里是供养公子哥的金银窝。

  而沈邈,在来势汹汹的贡生面前,不再是我一人的心肝了。

  他是整个国子监的心肝!是打败乡巴佬的中流砥柱!是祭酒眼中点亮国子监未来的明灯!

  明灯在春日宴上被敬酒奉承的人围得外三层里三层,连往日里最瞧不起沈邈家世的几只瞎眼王八都爬了过去,矮小、瘦弱又无助的我只能看见他的发冠。

  上辈子我与沈邈床榻上快活的时候,这些王八还不知在那条烂泥巴沟里玩鱼呢?如今我却被挤到了外面,连沈邈今日穿的是哪件春衫都看不仔细。

  再等下去,我连昨日缠着驸马爹想出来的大段祝词都要忘了。

  来迟的柳潮匆匆赶到,他看了看人群外的我,嗤笑道:“怎么了小矮子,进不去呀?”

  然后便粗鲁地拨开了人群,大摇大摆走过去对沈邈说:“沈兄,我昨日作了一首诗,祝你……嗯……祝你折桂。”

  呵,作诗,怕不是那“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似的打油诗吧。

  说着柳潮就念了起来,什么“公如大国楚,吞五湖三江”,什么“句法提一律,坚城受我降”。

  好诗、真是好诗……

  我在心里为柳潮的勇气喝彩。这诗作得如此好,只可惜听起来耳熟了些,不正是我上辈子请了族学里大儒一顿好酒换来的东西么。柳潮这个不要脸的,也没考虑到别人会怀疑他那半罐子都装不满的水平,能写得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