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出头去,果然远远看见沈府门口两辆向西边驶去的马车遥遥走远,一辆是沈邈的,一辆是柳潮的。
往常同他们一起出行时,我乘过许多次,熟悉得很。
可现在我被一脚踹下了车,孤零零站在地上,东西南北看着都有路,没哪条是我该走的。
“那前边似乎是沈大人与柳公子的车。”挽月也认出来了,为难道:“要追上去吗?”
我摇了摇头。
又过了片刻,我才对挽月说:“不用了,没有必要了。”
我也没胆子再去了。
那个被我找来诸多缘由压在心底的声音轻易蹦了出来,它带着恶心大笑说:“别说什么事务繁忙、时间错开的假玩意儿来哄自己。”
“说不定……”它又用冰凉的爪子刮了刮我的脸,“他们只是不愿理你罢了。”
撑着一口气回到家后,我被公主娘叫住了。
她让我上前去,坐在她身旁的矮凳上,问道:“我听府里人讲,你这几天都不大对劲,到底发生了何事?”
公主娘见我不回答,像从前一般摸了摸我的头,又柔声问了一次。她温柔的、关切的目光,让我想像孩提般大哭一场。
我看着公主娘的眼睛,她眼旁已长出了细纹,像纯色缎子上绣的几条彩线,依旧是好看的。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小声道:“娘……我……我想去京城外转一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娘问,“是感情上的事情吗?”
她从我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担忧道:“前几日你与远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作了小闷瓜。你若苦恼,说给娘亲听听好么?”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更耻于讲出:“我……我也讲不清楚,我乱得很。我想出去走一走……走一走或许就好了。”
公主娘最后长叹一口气:“纵是出去走走,也待到明日再说,你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好生休息才是。”
但最后,公主娘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她次日清晨坐在我床头,我不知她是何时来的,又等了多久。我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她。
我慌乱地支起上半身,抓住了公主娘的手,她惊讶了一瞬,立即将我揽在了怀里。
打总角之后,公主娘就很少这样做过了。她没再提昨日的事,只是拍着我的背,口中轻声喊着“言宝”。
公主娘说若我当真想出去几日换换心情,钱财车马已经备好了。
她后面更当着我吩咐侍卫,让他们随时守在左右,三天后务必回来。
我说:“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的。”
公主娘深深看了我一眼,叮嘱道:“言宝,这三日用来舒心,而不是做逃避的开头,明白么。”
我将公主娘的话仔细叠在心里,渐渐远离了门口那两只石狮子。
第55章
我原本想走远一些,去听不着京音的地界看看,又或是青州。
我书房藏着的话本,尤其……尤其是柳潮给我的那些……里头常写富家公子各处游玩,山下见个知己,湖边遇些红颜,好不潇洒恣意。话本外,却多的是在京城一角团团打转的人。
但想着公主娘的嘱咐,马车出了京城不到十里路就停下了,离我上辈子投河的地方很近。
今日我才晓得,此地叫做将军坡。不过这里平坦地很,一眼便望见酒肆人家,兴许曾经还是个坡。但“将军”两个字,的确有来头,传闻百年前大将军赵明起从塞外凯旋,就是从这里回京的。
我知道赵将军,是因为他在传言中与谢景曾为至交,谢景又是沈邈极为敬佩的名相。
我跑京城外头来,思绪本刻意避开柳潮与沈邈,可想到的又无处不与他们相关。
在将军坡的小道旁停了片刻,我凭着逐渐清晰的记忆,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河走去。
有可能是季节不同的缘故,河水平缓,不复当时湍急,心神不定地踢下去颗石头,才长出一朵不大的水花。
我在河边站了很久,偶尔回头望望远处的草木人家,便见身后的侍卫皆是一副紧张的模样,似是怕我在河边站着站着就同方才那颗石头一样滚进去了。
从京城出来便费了不短的时间,这几日天黑得晚了些,但仍已笼了灰蒙蒙的一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