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说此次婚宴,虞嘉言连酒杯都未曾讨到一个。
他只能趁沈邈同谢骁讲话的时候,眼巴巴看向柳潮。柳潮犹豫了片刻,将酒杯递了过去,虞嘉言忙伸手去接。柳潮却不放手,大有让虞嘉言就着自己的手将杯中物饮下去的意思。
虞嘉言瞪了柳潮一眼,可杯子才碰到嘴,便听得沈邈在身旁轻轻咳了一声。柳潮立马缩了回去,仿佛他手上拿的不是酒杯,而是面无风也自摇的降旗。
虞嘉言气死了。他不仅国土沦陷,还眼睁睁看着方才新出炉的叛将为表诚意,自个儿将手中的酒饮尽。
月上中天,三人才回到家中。
夜半时分的风虽不至刺骨,也仍旧带着凉。缓缓关上门来,虞嘉言照例分得一杯热牛乳。近来的日子无酒,更无愁意可浇,他一碗热牛乳下肚,顶多能撒撒奶疯。
虞嘉言小声说:“今日连姑娘家都能喝酒……南边上好的花雕呢……”
他叹气时还未取帕子擦嘴,唇边长了一圈齐整的白胡子。
柳潮转过头来便忍不住笑了,他在虞嘉言愈发幽怨的眼神里起身拿了手帕,不偏不斜地扔进对方怀里。
沈邈也未听清,好笑地问虞嘉言方才说了什么。
虞嘉言用手帕胡乱擦了擦,苦着脸感叹道:“嘉敏阿姊都喝上了交杯酒。”
柳潮盯着虞嘉言嘴角那点残余的乳白色奶渍,还有那不知是由于喝了温热物还是被手帕擦拭地愈发红的唇瓣,心里那点绮念也被煮沸了。他不再作声,耳朵尖还有些发红。
沈邈胸膛里也翻涌起莫名的冲动,他虽与柳潮想的不同,那满溢出来的渴望却又是一般的。
虞嘉言明显感觉到,沈邈最近忙了起来。往常这个时候,沈邈应当回来了,现在却不见人影。
柳潮倒是同从前一样,顶着个虚职,凭心情进官衙,按着点儿回家。虞嘉言生怕柳潮脑袋上那顶官帽不日就要被摘下来。不过柳潮倒不在意这些,这官职本就是他那将军爹找来的。他自己心里早计划好了的营生,更着手在安排。虽然表面上柳潮在虞嘉言建府时就给自己安排好了床位,还大言不惭要在这里赖着吃一辈子的软饭。
食邑千户的人与声称要靠食邑千户的吃软饭的人一同坐在初春的暖阳下,全身的懒骨头都快被照化了。
虞嘉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近来朝中有什么大事吗,远之总是忙到很晚。”
他偏头看了看柳潮,后者正在懒洋洋地把玩手里的玉佩。
知道自己在柳潮这里是得不到屁点关于朝政的消息,虞嘉言在心里盘算起滋补的吃食来,想着待会儿就吩咐给厨房,好做给他辛劳的沈大人。
然而柳潮悠悠地来了一句:“或许是终于看清了你好吃懒做的真面目,赶着寻觅新欢吧。”
现在的虞嘉言听了这话已不再惶恐,他站起身准备走出亭子,连白眼都不分给柳潮一个。
柳潮问:“你去哪儿?”
虞嘉言礼貌地回答道:“我终于看清了你好吃懒做的真面目,准备去厨房另觅新欢。”
“去厨房另觅新欢?”柳潮跟着起身嘟囔,“是里头的五色酥还是藕粉糖糕啊,它们难道能予你真正的快乐么?”
见虞嘉言不再问沈邈归家晚的事情,跟在他背后的柳潮松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远之在做些什么,或者说他待在府里就是为了替沈邈放哨、打掩护。
他们忙着准备一份大礼,给虞嘉言,也给自己。
秘密是在十日后揭晓的,那天沈邈回来得很早,几乎是同柳潮前后脚进的门。
虞嘉言还未清楚状况,便被打包塞进了马车。
他坐在车上疑惑地问:“这是要去何处?”
沈邈笑而不语。
“唔……”柳潮在一旁斟酌字句,“请你饮酒去。”
虞嘉言才不信,这马车眼见着便要往出城的那条道上去,城外酒垆里能饮出个什么滋味来。可他观察着另两人的神情,耳朵莫名发烫。
夕阳渐落下去,不远处的灯笼升起来,马车停靠时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虞嘉言本想开口问这又是何处,但他晃眼见到大门上挂着的红灯笼,光亮斜撒在大红缎子上。
于是什么话都不必问了。
他们三人牵着手,那模样在旁的看来或许有些好笑,似那齐挽手踏春的幼童一般。但携手的人自己晓得,那夜风里犹生了汗的掌心里,还握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