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世界”顿时“明亮”起来。地点不明的破庙中,本是供奉神像的地方空空如也,在此前方的木桌堆积起厚厚的尘土,破庙四角布满一个接一个的蜘蛛网,门边的茅草堆出一座将近一米高的“小山”,一身青衣的离恨就站在俞重的正前方。
如此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觉范围,正是以神识为眼的效果。
白衣染血的俞重撑着地面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给作揖道:“师父。”
离恨摆了摆手:“在玄宗的时候你做得很好,希望接下来在逍遥境的行动,你不要令我失望。”
俞重应了一声“是”。
离恨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忽然将手按在俞重的左眼上:“用一双本来就是装饰品的眼睛换来常仰悦的对你的愧疚,很值得,是么?”
俞重一动不动依然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熊熊烈火,整片森林被火焰笼罩,火光顺着风势,不断往外蔓延。
俞重无力地坐在火圈之中,空洞无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离恨漠然俯视。
“果然不愧是我的乖徒儿,差点为师便死在你的算计里面了。”
俞重闻言,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忍不住咳了起来,吐出一大口血沫:“败了便是败了,又何必如此讽刺我?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不是魔修,你居然不是魔修,你怎么可以不是魔修!”
离恨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道:“我为什么一定就是魔修?就因为我修炼了魔道的根本大法?”
俞重哑然,离恨的存在着实狠狠地挑战了他的三观。
离恨见此,慢步走到俞重身边,一只手搭在后者的发上:“我的乖徒儿啊,既然为师有办法让玄宗的人将早已是魔修的你收入门下,并隐瞒多年为何就不可能,让别人以为我是个魔修呢?”
“不错,我早该想到的。”俞重闭上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双眼,笑得凄凉,“论算计,我果然,远不及你!”
“如此,你总算切身体会到,算计一名天机者,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了吧。”微凉的手抚摸着逐渐化为白发的青丝,离恨眺望远方,“从我收你为徒至今,转眼间已有三千多年了。自当初你给我下毒失败,我答应给你三次你杀我而我不对你动手的机会。可惜三次机会耗尽,你全都失败了,而这一次,是第四次……”
俞重睫毛微颤,却整个人都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
离恨并不介意,他自顾自地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命丧我手的准备了……所以,你那时才会故意破坏了常仰悦的计划,逼得他与你决裂。你早已带着必死的决心,是不是?”
“……”俞重的呼吸暂停了一瞬,良久,他才哑声道:“我这一生,都在你的操纵之下,与其继续当一个提线木偶,不如放手一搏。”
离恨低着头,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这话,当真让我心寒。原来在你眼中,为师竟是如此不堪?”
俞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先是洗去我的玄道修为,教我魔道功法,让我不得不成为魔修;让我拜入玄宗,为你搜集情报,冒险进入禁地;之后又令我暴露魔修身份,利用常仰悦的亲传身份,拜入逍遥境……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所迫,我从未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情。”
离恨闻言,却是勾起一抹笑意:“听起来,我在你的人生中,好像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俞重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明显表示出“难道不是吗”的神色。
“既然如此,为师也没有必要继续留着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了……你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你。”
离恨拂袖转身,背对俞重,朝着前方走去,火焰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纷纷迫不及待地转移,给他留出一条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火星的通道。与之相反,本是留着一圈“安全区”而没有被火焰吞噬的俞重彻底被吞没。火焰燃烧着他的身躯,就连神魂亦不能幸免,他最后的意识,就是停止在无边无际的焚烧之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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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天空,一轮幽亮的圆月,仿佛亘古不变。
看上去像是个十二三岁小少年的姬虚坐在高高的城墙上,抬头远望着冥月,一双悬空的小短腿一晃一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