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不明荣雨眠此举意图,但未加多问,听从吩咐地点头应声。
待初霁拿着信笺退下,荣雨眠自书桌后起身,调整到方桌边坐下。昨晚他做了一夜的梦。人家是夜长嫌梦短,他却害怕那长梦太美好。他相信自己的梦中,有一部分必然会实现——他们将侵略者赶出自己的国土,然后在这片土地上开创荣耀与辉煌新时代;可也有一部分,注定成空——他已经没有机会同父亲一起在属于自己的国家中享受自由而拥有尊严的幸福生活。他没有权力怨天尤人,也没有条件自怨自艾,可是,当午夜梦回,他同样没有办法阻止自己悲伤思念。
荣雨眠微微失神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凉茶苦涩,他却一饮而尽。
新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坠地时,初霁归来——他并非独自而归。
“公子,晟王殿下来看您啦!”还未进屋,初霁带着喜气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这辈子只向人施过握手礼的荣雨眠心有不甘,可终究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那个一身贵气的男人走入房间,他按着之前确认的礼节以平民身份向皇子施礼。“拜见殿下。”
华服男人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坐吧。”说着,自己已先行在方桌边坐下。
荣雨眠用眼神遣走初霁,待初霁小心关上房门后,他在华服男人对面的位置缓缓入座,不着痕迹观察初次见面但显然与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
这个人便是当今皇帝的五皇子晟王赵拓明。
久闻其名的赵拓明大约二十三、四的年岁,身材颀长,眉目英挺,可谓人中龙凤,想来是养尊处优,也颇有目使颐令的姿态。他在荣雨眠落座后投来不动声色的目光,随即直入主题道:“满杯不予斟,重责不予任。你这碗解忧汤,我愿闻其详。”
事实上,赵拓明自然早已听懂这句话,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前来,不过,荣雨眠耐心细说从头:“没有人会往满满一杯茶中继续注入茶水,同样道理,当一个人肩担重责,自然也不会有人继续委以他任。如今太子担负科举主考官一职,关于科举考试的事务繁多,想来□□无术。殿下,您以为如何?”
赵拓明不紧不慢道:“眼下举国关注科考,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他任?”
“科举制度是为招贤纳士,贤才雅士的确是国之栋梁,然而,我朝以兵马打下江山,向来重武轻文,手上有兵好过手上有笔。”
赵拓明目光微微闪动,有一刻绽出未加掩饰的锋芒,接着,他盯视荣雨眠的眼睛一字字问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解忧?”
荣雨眠缓缓道来:“我听闻上届科举,曾有刺客趁乱混入皇都行凶。如若最近再有风声说是可疑人物进入皇都,我想,该有人向皇上陈明利害,加强皇都及至皇宫守备。”
万金之躯的皇帝自然比普通人更惜命,擅于制造“风声”的荣雨眠原本认为仅是放出一些假消息便足以令皇帝重视防卫,不想竟似有天意相助,之前当真有刺客借科举行凶,这令荣雨眠这一计更是恰当。
无需荣雨眠再多言,赵拓明已有主意。晟王殿下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男宠的脸上,他在良久沉默后故意透漏出内心怀疑,道:“多日不见,你竟变得本王快不认得。”
荣雨眠明白对方所指为何。初霁也曾提过,荣雨眠大病后变得沉静很多,从初霁语气听得出原本的荣雨眠甚是开朗,可能还有些天真活泼,荣雨眠有想过在赵拓明面前假装成“前任”,可自忖演不来戏,与其不伦不类,索性就不加掩饰,反正借口他已经想好,此刻淡淡应道:“晟王殿下可能不知,日前病笃,雨眠可以说已经死过一次。一个人从阎王殿逃回来,想法必然完全不同了。”
这番台词是荣雨眠事先备好的,可说出口时,却令自己大为意外。他没想到那句原本只是用以浅浅讥讽的“殿下可能不知”竟被他以显得幽怨的语气道出,这不是他想表达的,身体却自行其是,如同有一种对赵拓明的难以割舍深藏在这具身体的某个地方。
分明,连“前任”都只有虚情假意,这份难以割舍是怎么回事?
荣雨眠在心头落下困惑的阴影,表面则是并无破绽的平静,他轻描淡写指出道:“晟王殿下来此说了这许多,却没问过一句自己的尚未降临的孩儿而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