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剑指江山_作者:紫舞玥鸢(191)

2019-01-31 紫舞玥鸢

  断断续续有入寺上香的香客下山离开,也有人干脆留宿,人来人往的如同白天一般热闹。

  蜀川王这次上山探望健忘,顺带登山赏景,散散心。

  老主持对此十分不屑,明明是特地登山散心,顺带看看他这大叔死没死。

  总之,萧王爷并没有张扬,也没带侍卫,只有雪涯和楚啸跟着。

  此时萧初楼披着一身青黑色的裘袍,正靠在青黑色的屋檐下面,缓缓吐出一口青黑色的烟圈。

  独自一人的他望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可惜热闹是别人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手里只捏着一封揉得皱皱的信。

  萧初楼犹豫了再犹豫,信依然尚未开封。

  说不清这会儿的心情——就如同分手后的情侣,在心底期望对方仍然会时常想着自己一样。

  萧初楼隐约希望玄凌耀还念着自己,就像自己心里到底忘不了他、忘不了那段缠绵往事那般。

  然而同时,他又不希望那个沉默执着的男人伤心痛苦——虽然这份伤心痛苦都是自己赋予的。

  放下烟杆,烟草味似乎让自己有了点勇气,萧初楼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抽出了信笺。

  夜晚的山风寒冷而凛冽。

  吹得萧初楼露在外头的手指略略打颤。

  素白的信纸上,最初入眼是那团干涸的墨汁,然后才是那四个字,看起来让人一头雾水的四个字。

  恭喜珍重

  没有称呼,亦没有落款,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奉送。

  信纸很皱,蜀川王对着月光看了半天,翻来覆去的看,依然就这么短短的四个字。

  还有那一大团墨汁,像是无声地嘲笑他的紧张和犹豫。

  萧初楼怔怔望着这张纸,愣了好一会儿。

  渐渐笑出了声。

  起初只是轻轻咧嘴笑,后来已经是哈哈大笑。

  笑得讽意十足,笑得放浪形骸,笑得身边跑过的小和尚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

  足有半刻钟,笑声才慢慢歇了。

  萧初楼紧紧身上披风,鼻头冻得发红。

  他又盯着看了会儿,然后缓缓蹲下身子,将信纸摊开在冰冷的雪地上,手掌按上去,一点点抹平那褶皱。

  萧初楼蹲坐在清冷的禅房门口,寒风凶狠地刮在他脸上,一阵刀割般的疼。

  他伸手捞那烟杆,却发现早已冻的熄火了。

  他想起老主持说的话,“健忘是门学问,王爷你大抵是没这天赋的……”

  他又想起紫禁山上那个盛大隆重的日子,男人长袍广袖,容姿挺拔,仿佛天地万物都臣服在他脚下,而男人却对自己说,“我永不负你”。

  该忘的没忘,反而把不该忘的给忘了。

  老和尚说得轻描淡写,细想来,却透着满满的酸涩和沉重,落寞与沧桑。

  淡极始知花更艳,情到浓时……方转薄。

  然后……薄了,淡了,累了,倦了……

  最后——忘了……

  也许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东玄耀帝陛下会依稀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男人,助过他,爱过他,又负了他,最终离开了他。

  兴许,他还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可却是……凭的如何想,也记不起这个男人长的什么样子,甚至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然后耀帝陛下会对身边娇美温顺的妻子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朕年轻的时候,也曾痴傻过。

  忽然喉咙发酸,萧初楼捏着烟杆的手指捏得发白,默默想着,那人……难道已经忘了自己了么……

  手中的信纸,抹了很久,也没有抹平。

  夜色渐浓,月光惨淡。

  有积雪被踩碎的声音,轻微的脚步声正朝这里来。

  萧初楼迅速拾掇干净面上伤感神情,习惯性地挂了淡笑在嘴角,回过头去,又是那个雍容洒脱、无所不能的蜀川王。

  来人一袭深色斗篷,领子也竖着遮住脖子,只露出一张脸,一张永远理智、永远冷静的脸容。

  楚啸手上提着一壶酒,走到离萧王爷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幽如深潭般的眸子凝望了对方片刻,微皱了眉头,用一种淡然而略带了责备的语气道:“在我面前,你装什么?”

  在我面前,你装什么。

  就是这么一句话,一句外人听来近似目无尊卑、大逆不道的话,却叫萧初楼几乎在一瞬间,崩溃了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