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要走的时候,脸都歪了的秦承远突然叫住了宋霁。
“宋大夫,”秦承远压下了火气,除了眼底的戾气,其他都挺装模作样的,“听闻前阵子宣儿麻烦你了。”
宋霁一愣,才想起来应当是发油那事儿。
“那胭脂铺一来货孤就派人买了,”秦承远示意,他身后的侍卫呈上一罐崭新的发油,“权当赔偿了。”
宋霁接过,道了谢,秦承远就甩甩袖子,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现在的苏瞻洛在京城是个热饽饽,据说江湖武林唯他马首是瞻,若是得了他的青睐,得了江湖人的帮助,往后无论是经商还是为官都将顺畅不少。
故而宋霁是不能带他回王府的,不知京中有多少眼线盯着,本来还思忖去哪处方便些,秦承远这么一走,他们俩索性也不挪窝了,只唤人收拾了一桌的酒水,上了一壶茶。
客满堂是秦既明开的,里头的伙计都知根知底,加上蓝一和蓝八在外护卫,便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一盏茶下肚,苏瞻洛先开了口问他,“他可曾说了什么?”
宋霁知道,他问的是薛子安,便将当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末了还问了一句,“苏大侠这些日子在宫中如何?”
苏瞻洛点点头,道了声尚可,又沉默起来。
宋霁握着茶盏心底直叹气,这两口子都是什么德行,一个嘴巴噼里啪啦听得人冒火,一个闷声不吭急得人上火。
他有心想找话题,无奈他跟苏瞻洛这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不会冒犯了去。说到底,苏瞻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宋霁可不愿结怨给秦既明添绊子。
苏瞻洛将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桌沿,将宋霁飘得有些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大夫……”苏瞻洛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十多年前,不,二十多年前,医庄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二十多年?”宋霁一愣,“我只知道十年前医庄出了桩大事,死了很多人。”
“是死了很多人,但医庄的人应当在二十多年前的浩劫中都死得差不多了,”苏瞻洛道,“子安寄信与我说他找见了一个师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医庄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和他了。”
“你也是医庄的?”宋霁吃了一惊。
苏瞻洛疑惑道,“他没跟你说吗?按辈分算,我是他师弟,应该也是你的师弟。”
“担不起担不起,”宋霁赶紧摆手,“苏大侠真是折煞宋某了,但二十年前……”说着,他皱起眉,“大概是二十二三年前,我还七八岁的时候,胡人杀了我爹娘,将我掳到西北去了。”
“难怪。”苏瞻洛点点头,“因祸得福,若你留在中原,可能难逃此劫。”
宋霁眼底浮上一层阴影,苦笑了笑,“还不如说是天道轮回,祸也好,福也好,总得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苏瞻洛放下茶盏看着他,宋霁大半张脸埋在了阴影之中,眼中的神采也随之晦暗下去。
似乎……提及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大皇子的病,”苏瞻洛突然道,“子安应该能应付。”
宋霁一愣,抬起头,“当真?”
“当真。”苏瞻洛点头,“因为我的缘故,他对这方向钻研了许多年,早年间他便听人提及大皇子的病,一直都在尝试配解方。”
“早年间?”宋霁抽了抽嘴角,“他很早就成竹在胸,就是在寻个契机能混入淮王府。”
“呃……”苏瞻洛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很久,也就三五年……”
“秦既明是皇子的事,你们也早就知道?”宋霁眯起眼看他,“薛子安跟我联系的时候是五年前,从那时候你们就在给我下套?”
苏瞻洛撇开眼,“找到你是偶然,之后的……其实我也有劝过他……”
宋霁目光都能杀人了,“亏我还当找着点沾亲带故的,高兴了许久。”
这话是真的,宋霁七八岁痛丧考妣,只因为长相合得了胡人的眼被掳走,其间受的苦难非比寻常,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两个亲属,迟迟无果。
要是面前是薛子安,定能四两拨千斤地给他噎回去,可面前是苏瞻洛,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嘴唇却抿得发白,根本不敢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