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昕伊不想说实话,而是他自己也在纠结着。
是退避三舍?还是勇往直前?
理智告诉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某种流淌在血液里的东西,却让他忍不住想要逃离。
他不想去面对纷繁复杂的人与事,不想在对环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手足无措,更不想成为上位者手上的一件不知用来做什么的工具。
他本能地想要远离所有让他感到不安的东西,像一个直觉灵敏的动物一般,提前感知到危机,随即远远地避开。
可是人之所以不同于动物,就在于不管是哪个时空,这种愿望都是非常奢侈的。
这一日,李母要上山采茶。
梧桐村三面环山,而且大多是低矮的丘陵。山上常年栽种着茶树,这些都是人工种植的,每到清明前后,村中的妇人都会去采摘茶叶。
不过李母要采的茶不是这个。
梧桐村的东面有一座山,当地人叫它杨茅山。在梧桐村过世的老人都会选择把自己葬在杨茅山上。
每年的中元节,人们会在山上的坟前点一支蜡烛。到了晚上,烛火明明灭灭,满山的蜡烛似乎能把整座山都点亮。
在山顶处,有一株老茶树,据说已经生长了上千年。
对梧桐村来说,老茶树意义非凡。这么多年来,常有人上山采老茶树的叶子,据说能解百毒,延年益寿。
李昕伊自然不信这个,即使是最嫩的叶子,尝起来也带着苦涩。真要那么神,那岂不是早就被人采秃了,哪里还能活上千年。
李母要去采茶,采的就是老茶树的叶子。
李昕伊不放心李母一个人,就跟在里面身后,带着大黄狗,向杨茅山顶出发。
千年的老茶树当然不会孤零零地打光棍,周围全是他的子子孙孙,要想采到老茶树的叶子,就必须穿过茶林,最后爬上树去采摘。
老茶树粗壮且多枝桠,爬上去摘并不难。而且爬树这种活,怎么能让年迈的母亲上,李昕伊只能自己上。
按理说,爬树掏鸟蛋是农村的孩子最喜爱的活动之一,双手抱住树干,双脚一蹭,哧溜上去,分分钟的事情。
李母也是这么以为的,然后她就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双脚蹭啊蹭的,鞋子都蹭掉了,还没上去。
正想说一句让他别忙活了,她来时,李昕伊终于吭哧上去了。
李母于是低下头,想找一根趁手的树枝,好把竹篮勾上去,让李昕伊采一些顶端的嫩茶叶。
她这边树枝刚捡到手,那边,李昕伊却一脚踩空了。
李母:“……”
还好李昕伊眼疾手快,抓住了树枝,才没有直接摔下来。
只是十七岁的少年,正是骨骼发育的时候,已经窜到一米七个头的李昕伊到底没能回到树上。
只听咔嚓一声,树枝断了,李昕伊果不其然地掉了下去,幸好急中生智,没忘记双手护住头部,让肩膀先着地。
李母:“!!!”
李母抛下手中树枝,连忙走到李昕伊跟前,迭声问道:“儿子,摔哪儿了?哪里疼不?”
李昕伊摔得有些懵,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坐起来。
“阿娘,我没事,就是浑身痛。”
“胳膊和腿还能动吗?”李母问道。
李昕伊小心地动了动腿,“主要还是疼。”
李母见儿子还算清醒,脖子还能立,脊椎骨也没断,就道:“我下山找人来背你,你和大黄留在这等一会儿。”
大黄狗甩着尾巴,关切地围在一边,还用牙咬着他的衣服。
李昕伊想要抬手摸摸它的头,肩膀却传来刺骨的疼痛,他才意识到,右手臂可能脱臼了。
大黄狗见主人没反应,自己把李昕伊掉的鞋子衔了来,还有扔在一旁的竹篮。李昕伊于是换了左手,小心地伸过去,终于摸到了大黄狗。
约莫等了两刻钟,李母终于带着人到了。
李昕伊期待地朝声响处看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吴肃不是应该在准备秋闱吗?阿娘怎么会把他叫来?”李昕伊郁闷不已。
这边李母还在描述李昕伊是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形象而生动,听得李昕伊恨不得摔晕了才好。
只听一个声音笑道:“人没事就好,我给他背下去吧。”
李昕伊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在,二十左右的年纪,面色棕黑,浓眉大眼。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