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钱婆子自己知道,她的确是怕裴宗正对他们流芳苑的吃食失望,但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她想偷师。
作为同行,厨子之间时常会攀比手艺,手艺若是被哪家高官或士族赞了,绝对是件光彩的事。越是如此,厨子们对自己的手艺捂得越严实,轻易绝不会在他人面前露出绝活儿。
叶昕挑了绿豆粉,原本她以为他要做豆糕,然而见他还挑了酥油、饴糖、蜂蜜、糯米粉,钱婆子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做豆糕哪用得到如此多的食料?这怕不是做豆糕这般简单吧……
“哦!那我给大伙儿分了吧!”小佣被钱婆子训得一头雾水。正要乖乖退出门去,倏地有人叫住他。
叶昕欣喜地抬起头,望向门口那名小佣。“你,等等!你方才说得什么?牛乳?你有牛乳?”
叶昕来到这个古代异时空这么久,知道多数人没有喝牛乳的习惯。士族子弟们会喝羊乳,但饮牛乳的几乎没有,都嫌那东西腥气。除了胡人,没哪个汉人会主动要喝牛乳的。故而酒楼和玄元观里,鲜少会存牛乳。
小佣眨巴两下眼睛,迷茫道:“是牛乳,姑子想喝?”莫非这姑子是胡人?
叶昕眼睛发亮。他知道要做什么了!“留下牛乳!我有用!”
钱婆子皱眉想拦。“那东西忒腥气,裴宗正定然不会喜欢。”
“不会直接给他用。我要用来做点心的。”叶昕笑眯眯地望着她。“不是我吹,做出来若是味儿好,你们都别抢。我轻易亦不会做第二次。你们这儿有冰窖吧?”
钱婆子犹豫片刻,心想做出来她先尝尝,若是不好就不端出去。“好吧。有,你究竟要做什么?”见叶昕表现得颇为奇怪,钱婆子觉得自己对他放心过头了,于是追问道。
叶昕道:“眼下正是仲夏,气候闷热。若是你能在如此仲夏之夜,吃到香甜凉爽的甜点。会否觉得很舒心?”
“你要做冰品?牛乳煮热了都嫌腥,冷着用腥气只会更重!”钱婆子不信。
“做出来先给你尝,味儿不好我就把黄金滚滚的制法送你。如何?”叶昕知道自己没给她露过一手,她不信自己也正常。
“好,一言为定!”
叶昕笑笑,转头挑了两颗山红果,又取过花生粉和芝麻粉。“我就把这道点心的制法送你了。以后,它定能成为流芳苑的一大特色。但,若稍后鸨母来了,你要帮我拖延一二。可好?”
叶昕不傻,方才钱婆子承诺许他“一时”平安,可不是“一世”,想必她已猜到“她”是逃跑中的“新妓”。
钱婆子吊起眼睛瞥他,“你可别指望老娘会一直护你,鸨母要人,我顶多拖延些,但绝不会为你这逃跑的新妓耽搁她长久的生意。你今儿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进了流芳苑就别指望有人来救他。流芳苑可不会为了被卖的婢子小倌得罪士族贵女们而招来祸端。在此没个依仗,那就得任人宰割!
“我可没指望你。”叶昕嘻嘻一笑,笑容逐渐变得高深莫测。“我只是想露一手,让你知道我是谁。让你确信我背后又是谁。”
叶昕已不是初来乍到这异时空的新人了,吃过两次苦头,他再也不会单纯的认为自己可以仅凭手艺就混出头。
在这里,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抱住一条可靠大腿,才可能保得住自己。
论体魄论武功,他是个弱鸡没错。但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条大粗腿。无论何种方式,他保护好自己,他的道长肯定会高兴的。
钱婆子嗤笑他说大话。“啧。你既然被贵人们卖进来,若无人来赎你,可别想着能逃出去。否则,鸨母不会放过你,教司更会让你生不如死。”
叶昕取过娟儿重新磨好送来的绿豆粉,往案台上“哐”得一扣,柔软的手腕便如彩蝶一般翻飞。
笑着瞥了眼钱婆子的圆脸,他原本尖细造作的女声忽的一换,变成青年男子清润干净的声音。
“你不是想看玉春街叶师傅的手艺吗?不才,正是在下。”
说话时,不但没轻声细语,反而陡然提高音量。“楚太傅,你可认得?他便是我的倚仗!”
钱婆子顿时目瞪口呆。“!”
陆诚来玄元观时,曾告诉叶昕有不少士族的厨子来摊子上打听过他。陆诚见人来问,也没瞒着,如实相告。故而知道此事的人应该不少。叶昕估计到这点,才敢对眼前的婆子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