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他紧紧的抿着唇,忐忑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岳飞说:“外臣留宿宫中,怕不合礼制,臣不敢逾越。”
赵构知道,此刻松开手放对方离去,才是最好的做法,但他做不到,他说:“此事卿自己衡量,卿不是一直很想北上,直捣黄龙么?卿手握重兵,也要让朕放心才行。”
岳飞沉默不答,就在赵构以为事情谈崩了,准备就此罢手的时候,对方十分艰难的说出了一个字:“好。”
之前赵构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是实际上却让他大为失望。
没有他想象中的旖旎和美好,没有他渴望的温情和爱恋,岳飞只是安静的坐在他面前,跟他详细的讲述自己的计划。
最后,夜深,宫门终于关闭。在岳飞趴在桌上小憩的时候,赵构终于忍不住,偷偷吻了他。
然而那人却猛然睁眼,起身穿衣,就此离去,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那人停住脚步,说:“希望陛下说话算数。”
赵构就在那一刻忽然反悔,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然后他下令,追回岳飞前去接管淮西众将的诏书。等到的结果却是——诏书被追了回来,岳飞就此不辞而别,要守孝三年,不再领兵。
这是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他不愿意想起,也不愿提及。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甚至他使劲想都想不起来。
却不经意的,在这个夜里,他竟然梦到了当年的往事。
他尤记得,岳飞下狱,在狱中数次请求,要见自己一面。
他不想去见他,更不敢去见他。
他早已背弃了当日的承诺,他已经选择了一条别的不同的道路。
当赵构在梦中惊醒的时候,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叫进来一个太监,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太监小步跑了过来,低头回道:“三更了。”
赵构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命太监退下。
梦中惊慌的感觉已经慢慢的褪去,他抱着双膝呆坐在床上,可那时的那种感觉绝对忘不了。
甚至连现在,因为刚刚的那个梦,将当时的感觉变得清晰无比。
当听说岳飞没有经过允许就径直去了庐山,要求为母守孝之后,赵构忽然觉得自己被人丢入了惊涛骇浪之中。他的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依凭,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所有人抛弃了。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明天的众臣,因为前一天,他才带着自豪和骄傲,说岳飞堪当大用。
他一夜写了三封起复诏,希望岳飞能够回来,得到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岳飞拒绝回来,并且表示自己坚决要守孝三年。
赵构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他凭什么,敢这样做!
他将岳飞的好友部下,全部遣送去庐山,劝岳飞复出。
但岳飞依旧不为所动,赵构知道,如果这一次,是自己去,他一定会回来。
但赵构没有去,他无法面对岳飞的质问,甚至根本无法面对岳飞对于那天晚上的那个吻的质问。他只能将手藏在袖子里,然后面色漠然的对着岳飞的部下下令:若岳飞再不回来,尔等以军法论处。
李若虚等人在庐山脚下苦劝岳飞:“相公你这样跟陛下赌气,最后倒霉的是谁?”
“我等平时并未做过让相公难堪的事情,相公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等考虑。”
“陛下有令,若相公再不回去,我等当以军法论处。我等性命固然卑贱,但真若因此事丧命,相公难道能够心安吗?”
“莫非相公真要等天子来请,才肯复出么?”
禁闭的房门猛然被拉开,岳飞的身影出现在房内。他的双眼不满血丝,面色憔悴,形容消瘦。他的唇有些干裂,在看到前来劝说自己的好友部属时,只能够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说的不错,做臣子的,不该如此。”
当岳飞再次出现在赵构面前的时候,赵构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很害怕对方提及那天的事情,但岳飞并没有说。
他只是躬身行礼:“臣不敢对陛下处事有丝毫怨言,只是因为……因为……”岳飞一时半刻,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
赵构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然后说:“卿……这次的事情,朕不追究,但若再有下次,朕亦有太祖所赐天子之剑,饶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