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_作者:报纸糊墙(707)

  冬日的早晨天气寒冷,敦煌城中许多百姓这时候都还未起床,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一二人走过,亦是来去匆匆。

  “法师可是从那高昌国而来?”忽闻有人如此问道,嗓音低沉厚重,似非凡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壮。

  这名僧人此时还未及用饭,昨日也只是少少吃了一些,饿得有些头晕眼花,此事抬头看向眼前这人,只觉异常高大,仿若在看那莫高窟中的佛像一般。

  “正是。”这名僧人言道。

  “突厥将灭,高昌安能完好。与其负隅顽抗,何不降唐?”那高壮青年张口便道。

  “……”那僧人楞了一愣,随即问道:“此事,不知壮士从何处听闻?”

  “你伸手出来。”那人说道。

  那僧人依言伸出自己枯槁瘦小的手掌,然后便见对方捏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物什放在他手心之中。

  那人的手掌宽大厚实,那一个指甲盖,都快赶上他自己的指甲盖两三倍那么大。

  僧人细端详线手中物什,见是一个折叠整齐的纸片,摊开以后,就成了细细的一个长条,这纸质也是奇特,之前从未见闻。

  这张纸条上面有一行文字,极其工整,字体颇小,异常清晰精炼,不似常人能够书写,只是这字,乍看似是汉字,细看又与汉字有几分不同,总归还是相似,连蒙带猜的,倒也勉强能够读懂,从右往左读,并不成书,应是从左往右读,这一读之下,竟是另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这一张细长纸条上面,书曰:“贞观十四年(640年),唐灭高昌,置西州、庭州。”

  耳边尤还想着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形势紧急,尔高昌需早做决断,莫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抬头再看,那人早已不在,徒留下冬日清晨这一条空荡荡的街道,间或走过那一两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方才那高壮青年,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僧人猛地打了一个机灵,醒过神来之后,连忙便去联络了敦煌城中,同样来自高昌国的几个僧侣。

  当天下午,这些僧人便匆匆出城去了,一路往北,向着高昌国所在的方向行去。

  从敦煌去往高昌,虽不用进沙漠,却也有着大片大片的戈壁滩,行路亦是艰难,尤其眼下还是冬季。

  天地苍茫,戈壁滩上狂风呼啸,僧袍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僧人们却顾不上那许多,脚下疾行不止,额上几乎都要冒出了热汗……

  此时此刻,罗用也在常乐县外的一片戈壁滩上,见了一个人。

  此人名曰陈继,乃是甘州那边一个寻常富户出身。

  他上面还有一个兄长,那是正室所出,陈继乃是妾室所出,他的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受宠爱,可惜是个福薄的,年纪轻轻便去了。

  陈家在他们这一代,便只得了他们这两个男丁,陈继的父亲宠爱庶子,与嫡子无异,陈继的哥哥也十分喜爱他这个幼弟,两人自小一起学习成长,感情深厚。

  别人都说陈继作为一个庶子,能被生养在这样的家庭,真是天大的福气,陈继自己亦是这般想,他孝顺自己的父亲,敬重自己的兄长。

  陈继年少时曾经钟情于一名女子,得知自家兄长也钟情于她,于是便主动相让。

  他觉得那是自己应该做的事,他的兄长比他更加成熟稳重又有担当,又是陈家嫡子,更能给那名女子幸福。

  这些年来,只要是兄长希望他做的事情,不管多难他都努力做到,他想要以此来报答兄长对他的关爱。

  陈父对于自家两个儿子的兄友弟恭感到十分欣慰,辞世那一日,看着两个儿子站在床边,他亦是含笑而终。只是待他死了之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陈继的嫂子,也就是他年少时钟情的那名女子,诬陷陈继欺辱于她,他兄长怒而将他赶出家门,任凭他如何辩解全然不听,那面目可憎的模样,何曾还有半分从前待他时的宽厚?

  陈继无法,只好回到自己母亲的娘家那边,打算先在那边住些时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应对,哪曾想他母亲的亲人亦是不肯让他进家门。

  只凭他兄嫂的一面之词,全无半点证据,这些亲人便认定了陈继这个人道德败坏禽兽不如,说到底,还是畏惧陈家势力,不想沾惹是非罢了。

  陈继后来又见过几次他的兄长,然后他慢慢也就弄明白了,对方这些年待他的宽厚友爱全都是虚假,正是因为相信了这一份虚假,陈继这些年在陈家,半点都不知道为自己谋算,陈父也不曾为他做过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