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然不知,脑海里一片空白又一片腥红。就看着伤口,狰狞像那个女人的笑容。
血和雪一样的温度。到最后流太多,神志已然不清,视线模糊到,他在雪光尽头,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存于这世上的人。
不见眉眼,但他认他,也不需要眉眼。
他握着石头的手停了。
风停了。
雪停了。
一种疲倦感从灵魂深处传来。
见他的第一刻,不是欣喜,不是难堪,而是单纯的疲倦。
疲倦到让他想就此长眠不醒,在这个雪夜里。
泛着银光的雪,吹白了少年头。
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骗了我?”
“我所见的,这十几年来,生命并不美好。”
“既然不美好,那么,你渡我成人。”
他说。
“我其实,是不开心的。”
*
少年的声音穿过风雪,苍白而脆弱。
人间的风雪交加,传不到上上天,而他的心这一刻,却也跟浸在雪中一样,冰凉刺痛,苍茫无措。
他半俯身在莲池旁,水面如镜,映出自己的容颜。如雪的银发,冰蓝的眼眸,镜中的人面无表情,五官像被冻结。他伸出手。指尖浸入水中,第一次,感觉到冰冷。
“不愿成人么......”
他的声音空寂,也像千山之巅的雪。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浓郁的煞气涌动。
阴冷得可怕。
那盏河灯,他终于知道答案,猜想过很多,尤其在已经明了少年那禁忌的情感后,几乎已经确定。他想,那莲灯上写下的,会是少年对自己的倾慕。只是,翻开那块木板,上面的字让他直接笑出声来。
——谢谢。
干干净净、稚嫩的两个字。
最后,笑得心脏抽痛。
只有两个字?
就谢谢?
谢知非。
你就活得那么卑微?
卑微到即使在祈愿的灯盏里,也不敢把自己的爱慕说出来。
卑微即使传我手中到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敢去尝试一次。
如斯可怜。
如斯可悲。
但每一句质问,却都在他心里,撕扯出密密麻麻的疼。
他眼眸愈冷。
冰蓝色的瞳孔里一丝红绵延而出,漂亮诡丽,触目惊心。
一字一句咬牙,冰冷异常。
“那就别成人了。”
“成魔吧。”
这人间,从来不值得。
*
成魔吧。
大雪混着泥沙,吹入口中,磨砂出腥甜的味道。
谢柯感觉那团光慢慢走近,视线突然一片纯白。有什么东西,冰冷却温柔,轻抚过他手上的伤痕。朦胧中他听到有人轻轻与他低语,“那就成魔吧。”
成魔吧。他太疲惫了,慢慢地闭上眼,听他的话,点头。
你渡我成人,那我便是人。你渡我成魔,那我便是魔。
他蜷缩着自己,睡在了这样一片纯白里。
而现实里,本来闭上眼的少年,忽然睁开眼。
冰魄色的眼,比这一地的雪还要冷。
举着火把的众人已经穿过竹林,气愤填膺、正气浩然,走到了他三米之外。
“呸!”
“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谢知非!你今日纵是插翅也难逃!”
火把森森,映着每个人狰狞的嘴脸。
他的唇角冷淡勾起,发上的霜雪融化,流过眉睫,冰魄色的眼眸里尽是杀戮之色。
“为什么要逃。”
唇红的惊人,脸白的惊人。
拿着火把的众人,却在他的眼神里,生生吓退了几步。
吞口唾沫。
“谢知非,你寡不敌众,束手就擒吧!”
凤凰看他们。
冰雪一般无情无欲的眼神,像来自天上神明的注视。
他垂眸,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口,内心的杀意纯粹而深邃。
这就是你出生始,所遇、所见的人么?
愚昧,弱小,又恶毒。
他神色冷漠。
举起手来。
五指收拢间,苍云变色,风雪哀嚎。
耳边不止有风雪的呼啸。
还有历历的往事。
如奔流的水从身侧划过。
——其实不算漂亮,不敌我第一次见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