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旁边是族学学堂,原先挂牌匾的位置没有牌匾,桌椅在里面散乱地放着,积了厚厚地一层灰,东厢房前八仙凳上坐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老人身旁放着一把扫帚,他布满皱纹的脸仿佛沉睡了一般。
大伯叫到:“爸!有人来咯!”
老人的手指动了动,深陷眼眶的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小声问:“谁来了?”
“一个叫梁安的作家,说是要来了解了解秦文玉的事迹。”
老人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些光彩,他看向陶慕嘉,缓缓地说:“秦文玉啊,那是我的太叔公了,你坐过来,我慢慢跟你讲。”
大伯从西厢房搬了个小凳子出来,让陶慕嘉坐过去,自己去牌位前上香烧纸。
老人有八十多了,身形佝偻,脸上沟壑纵横,但是牙齿还完好无损,神志也很清楚,他看了一会陶慕嘉,小声嘀咕着什么,陶慕嘉没听清,“老人家,您是在说我吗?”
但是秦文玉听清了,老人重复着说:“像,真像。”
老人问陶慕嘉:“娃啊,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啊?”
“哦,是这样,我是查阅s市的旧报纸的时候看见的那时关于秦文玉的报导,觉得很有意思,便想着来看看。”陶慕嘉把自己编的理由再次拿出来,没想到老人点了点头。
“s市,太叔公确实去了那里,只不过去过之后,再没有回过家咯,我的太爷经常说太叔公是个不孝子,还说太叔公在外面干了不光彩的事,连牌位也不给太叔公立,你看那牌位上有太叔公的名字,还是太爷走了之后给放上去的。
太爷在我小时候还总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都别和姓梁的往来,大约也是因为太叔公的事。”
“那为什么?”陶慕嘉迷茫地指了指自己。
“不过太爷走的时候又说,要是有梁家人来了,就要带他来这看看。”老人渐渐沉浸在回忆里,缓慢而沧桑地说着,“太爷说怕梁家人找不到,要我们无论如何不要离开这里,98年发了大水,我带着一家老小翻了三座山,等到水退了,又回到这里。”
“那梁家和秦文玉有什么关系吗?”陶慕嘉有些心急,他总觉得里面藏着事。
老人沉吟着思索,半晌后摇了摇头,“关系嘛……不知哦……太爷不说,我们这些小辈也不得问呐。”
大伯那边烧完了黄纸,过来问他们谈的怎么样,陶慕嘉听得一头雾水,还是点点头,说很有收获,还去牌位前给秦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三炷香。
秦文玉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转过头对陶慕嘉说:“你先回去吧,我记得路,会自己回来的。”
陶慕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然而秦文玉飘到了牌位前,并没有理他,他只好跟着大伯一同回去。
祠堂里安静了下来,三炷香飘起的白烟模糊了牌位上的字,槐树叶被吹进来,落在了台阶前。
秦文玉慢慢在蒲团上跪下来,朝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鬼是没法哭的,那些悲伤却像阴曹地府里的三途河水,把他的身躯灌得沉重。秦文玉飘到老人面前,静静地凝视他。
老人的眼睛微微往上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太叔公啊,你回来咯,我太爷他好想你哦。”
第96章 鬼神将近来
老人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太爷爷已经两眼昏花,经常拿着一个放大镜对着一张照片看,有时候皱着眉头,有时候又弯起嘴角,轻声念:“阿弟啊。”
照片上面是两个顶好看的年轻人,眉清目秀,身姿挺拔,他们并肩站在学堂前笑着对望。
太爷爷说,那是太叔公唯一留下来的一张照片。
他单单知道太爷爷很讨厌梁家人,却不知道太爷爷为何讨厌梁家人,他单单知道太叔公在外面做了不好的事,却不知道太叔公为什么再也没回过家。
有太多事尘封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无处可寻,也无处可忆。
日久经年,荒草蔓延,太爷爷的生命走到尽头,抹去眼角的泪拉着父亲手说,“把你叔祖父的牌位摆上,要是以后有梁家人找来,带他们去看看文玉。”
褪色的黑白照片落进了火盆里,随太爷爷的遗物一同成了灰。
老人缓缓地眨眼,撑着扫帚站起,朝秦文玉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