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恭脸上再次浮起暴怒的表情,全身肌肉绷得死紧,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响,又打算回身去揍这个中年男人了。
方一菲知道曲凌恭的脾气,赶紧拉住,小声说:“别急,再等一会儿他就走了。我跟着你再逛逛,等他走了我再走。”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方一菲主动拉着曲凌恭的手,像一对小情侣一样优哉游哉地步出了教学楼。
身后,围墙的拐角里,一个黑发男孩脚步颠踬地走了出来,静默地站在风口里,望着远处那一对悦目的背影,身体僵硬得像一座冰封雪凝的雕塑。
胃部神经质地剧烈痉挛着,抽痛到好像要坏掉一样,单薄的身体细细打着颤,仿佛朔风枝头,一片枯叶一样簌簌发抖。
他满眼凄恻地茫然望着远处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他们一个俊朗一个美艳,一个高大一个窈窕,画面和谐而美好。
半晌,男孩垂下颤动着的浓黑眼睫,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冷的寒风吹得皲裂脱皮,淡淡洇出一点猩红。
他合上乌湛湛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风,又长吁出来,努力扯动着嘴角,浮起一丝惨然的笑意。
凌冽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教学楼后院的窄巷,沙沙地摇曳着那两个苦楝树凋敝的枝丫,也将他略有些长的碎发吹得凌乱。
男孩默然翕动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听到自己一遍遍涩然地说:“我——相——信——,我——等——你——”
☆、半生却是永远
第69章 半生却是永远
男孩漆黑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那里,一颗心空落落的, 心脏好像已经脱离的胸腔, 被晾在冰天雪地里,冷风正呼啸着穿胸而过。
原来,终于走到这一天,胸口依然会撕裂一样的疼。
他幽幽地想着, 他应该没有心的,他的一整颗心都给出去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一阵眩晕猝然侵袭, 男孩眼前有些发黑,他停下脚步,张开嘴拼命呼吸着,告诉自己, 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昏倒。
大口大口的冷风灌进肺里,渐渐压下翻涌的情绪和眩晕感。
他抱着双肩, 一遍遍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梦总会醒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现在,他醒了,要面对的,还是自己积重难返的人生,从没有改变过。所以,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梦里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他现在必须咬着牙把要紧事做完。
张钧若一直拼命跟自己说着话,好像这样就能无视掉心里不断蔓延上来的荒凉感和幻灭感。
可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心,先一步做出反应。
张钧若只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就跪伏在墙角,手拄着墙根,翻肠搅肚地干呕了起来。
那电话来的仓促,他早上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但是那阵呕吐感来势汹涌,直到令他呕出暗绿色的胆汁才算平复。
张钧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秽物,抬眼正好看到两棵苦楝树矗立在身旁,像两个故人一样静默无言又满眼悲切地望着他。
填满儿时记忆的树种,叶子已经凋零了大半,只剩寥寥几片还抱着树枝,执着不放,看起来凄切又可悲。
视线下移,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在树根附近亲手埋葬的东西,因为呕吐而泪光莹莹的眼眶,泛起一阵灼热。
没错,他已经亲手埋葬了那段记忆,一年前它们就已经尘封入土了,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自己太过执着的错。
他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也许那人才是对的,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们都长大了,这世上,谁又会把儿时的约定放在心上,贯彻始终呢?
张钧若抬手用力擦了擦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努力将自己从自怜的旋涡里拔出脚来。
早上他赶到医院时,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急诊室亮蓝色的一次性床单上。男孩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样子凄惨又无助。青紫的血痕几乎遍布了所有露出来的肌理,头上还凹陷了一块,医生说可能是钝器捶打造成的颅骨损伤。
张钧若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蒙,他也只是一个面临高考的高中生,被急诊室的医生催促着,惶然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