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一些微渺的画面倏然闪回,男孩在雪夜的路灯底下,美丽得像一只落入凡尘的天使,跟他吐露着他的不安和惶然。
他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又何必制造脆弱易碎的东西?
男孩那么害怕失去,害怕伤心,一次次推拒着自己,最终却还是让他失去,让他伤心了。
曲凌恭深深闭了闭眼,默然跪下来,跟同样面容憔悴的韩雪茹祈求一块张钧若的骨头。
男孩在张钧若死后的过激反应和一系列举动,让韩雪茹将两人的关系了然于胸,她早年留学海外,有开阔的胸怀和格局,并不歧视同性。
只是,她知道张钧若的自杀跟眼前这个少年有关,她怨恨少年让她再次体验失去的痛苦。
曲凌恭跪在她脚下一遍一遍地恳求,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一遍一遍,声音喑哑而哀戚,他那个样子,仿佛能令铁石心肠也为之动容。
韩雪茹抹了一把泪,在捡骨床上挑了一小块洁白无垢的胫骨,递给跪着的少年。少年双手虔诚地捧住,像捧着世间至宝,站起身向着韩雪茹深深鞠了一躬,默然离开了火化室。
韩雪茹背过身,一时间泣涕如雨。她不知道张钧若跟那个男孩有过什么样的情劫,却仿佛能感受到两个少年之间纯粹而真挚的情感。
焚化遗物时,韩雪茹拿起张钧若的几件衣物,轻轻摩挲着,感受那布料上细腻的质感,半晌无语。
她回头,正好看到曲凌恭和李允岸默然站在不远处,驻守一样静静地望着这边,就走过去,对那个男孩叹息着说:“这几件衣服是钧若平时最喜欢的,收在衣柜最上面,不舍得穿似的。你要是想留着做个纪念,就拿回去吧。”
一直隐忍沉默的男孩,在接过那两件衣服和一条银灰色围巾的瞬间,猝然跪下身,将脸深深埋进张钧若的衣物里,颤抖着背脊,再也支撑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
又是一年跨年夜,俊美无俦的男子穿着一袭修身的风衣,静默地坐在一间酒吧里。这个时间段,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几个酒保形貌的年轻人从容地穿梭于吧台与厨房之间,整理酒品和菜单。
男子向老板点了一杯琴酒,坐在酒吧开张前的一片昏黄柔光里,不疾不徐地啜饮。五官被灯光雕刻得立体而俊美,剑眉英气,墨瞳深邃,直挺的鼻管和完美的菱形嘴唇,透着一股迷人又性.感的成熟气质。
尹孜悠闲地站在吧台里,以手支额,眯起眼睛打量着男子一身的沧桑和俊逸,恍恍然就觉得这个人已经从那个有点霸道又有点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形象中剥离了出来,变得很有厚度和气场,整个人的气质深刻而隽永。
尹孜在心中喟叹,怪不得有那么多粉丝喜欢这一款。
他觑了一眼男子颈项间黑皮绳挂着的一个精巧的白瓷瓶,眸色为之黯然,淡淡地问:“还挂着呢?”
曲凌恭微微一怔,意识到他的“至宝”滑出了衣领,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颈间的小瓷瓶,珍而重之地掖进了衣服里,随即掏出一根香烟,夹在两指间,向尹孜比了比,礼貌地问:“这儿能抽烟吗?”
尹孜有点惊讶,旋即调侃道:“大明星,变得严谨了,在我这儿,你随意啊。”
曲凌恭熟稔而优雅地将烟点燃,挟在修长的指间,深深吸了一口,袅袅烟雾弥散开,像淡淡一层屏障笼罩在身侧,将他俊朗的身影烘托得更加落寞萧瑟。
“你烟龄几年了?”尹孜不经意问。
曲凌恭想也没想,给出了精准的答案:“还有三天正好七年。”
尹孜领悟到什么,涩然地笑了笑。
是啊,都七年了,那不就是从张钧若离开的第三天就开始抽烟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这小子疯了一样叛出了曲家,无家可归还跟自己挤在一起住了一段时间。
尹孜从吧台里取出了一小盘干酪和坚果,嘱咐他少抽烟,抽烟会缺钙,将小盘子向他推了推,让他佐酒吃,顺便补钙。
曲凌恭轻轻道了谢,仰头将辛辣甘冽的琴酒倒入喉间,一口咽下。
尹孜看着男子幽深的眼瞳,问:“一个人寂寞吗?要不要兄弟给你物色一个好的。”
曲凌恭转过头,勾了勾嘴,原本邪魅的坏笑此时看上去是一片惨然:“不用了,我怕……他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