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生物老师为了保持进度一致,没有往下讲新课,发了一张卷纸让大家做。张钧若强撑着直起脊背,额上细汗让肌肤染上一层氤氲水汽。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卷纸的细微声音,曲凌恭看着张钧若煞白的侧脸,一筹莫展。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逞强呢?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请假或者去医务室有那么难么?非要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不死不活的强撑着,让他看着如坐针毡,浑身难受。
抬眼向四周望了望,看到前排骆可可书桌深处,延伸出一根黑线,隐没在她齐肩的黑发里——曲凌恭嘴角一勾,灵光一现——她手机开机了。
曲凌恭俯下身,偷偷在书桌里给骆可可发微信。
滚滚红:可可,你有那种……叫暖什么的,就是贴在身上能发热的那种发热贴。
曲凌恭知道女孩子们一般包里都会带着一些,尤其是在这种秋冬换季的阴雨天。
骆可可因为手机振动而低头查看,不一会就有信息回复。
可可:有啊,干嘛?
滚滚红:给我两个。
可可:……好
滚滚红:对了,你有没有止痛片之类的?
可可:有……一起给你(流汗)
不一会儿,前座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递给曲凌恭一个用空白卷纸包裹的纸包,纸包包裹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曲凌恭不禁感叹,别看骆可可平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果然还是女孩子心性啊。
曲凌恭大笔一挥,在纸包空白处赫然写道——给张钧若。末尾鬼使神差地涂了一个黑色的爱心——这不是普通的纸包啊,这可是我曲少爷殚精竭虑,勉力奉上的爱心慰问纸包。趁生物老师不备,长臂一伸,扔给隔着过道的邻座。
东西啪嗒一声扣在邻座桌面上,讲台上生物老师抬起了精明的银边眼镜。
邻座瞥了一眼纸包上写着的大字,抬头确定了一下路线,食指轻戳前座脊背,拈着纸包一角搭在前座肩膀上,前座依法炮制,又传给了前座,终于到了跟张钧若只差一个过道的卢心悦那里。
卢欣悦轻咬下唇,抬头看看李老师,发现他正在忙着手头上的东西,便鼓起勇气,低声叫了一声:“张钧若。”
张钧若此时正咬着牙,全副身心抵抗着胃里的剧痛,身体瑟缩成一团,额上渗着密密的冷汗,在疼昏和疼死之间难于抉择,根本没听见卢心悦这一声含羞带怯的轻呼。
看张钧若没有什么反应,卢心悦抬眼再瞄一下讲台上的李老师,看他没有注意到这边,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捏着纸包一角,身体向外一送,手腕轻轻一甩,那个纸包脱手后,险险搭在张钧若书桌边缘,没待落稳,勾带着书桌上一支水性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教室里响起一声脆响,李老师忍无可忍地扶了扶银边眼镜框,镜片后小眼睛闪着犀利的精光。一手扶着讲桌,迈开了烟灰色西装裤下细竹竿一样的长腿,缓缓步下讲台。
卢心悦眼里全是惊慌失措,赶忙缩回了身子,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听到塑料笔管跟大理石敲击的脆响,张钧若一度以为是自己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无意识中扫落了桌上的文具,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被汗水浸湿的皮肤反射着白炽灯的光,看上去冰白一片,一双湿润的眼眸有气无力地打量着周围。
细竹竿一样的身形笔直地站在过道中央,李老师一脸不豫,对于男士来说,有些过于尖细的嗓音抱怨着:“传什么呢传,从老远就开始传。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传了半天了。怎么的?千里送情书?”
李老师看了看平摊在地板上,被摔出了纸包的桎梏,露出一角橘黄和橙红混杂的,类似于西红柿炒鸡蛋的鲜艳东西,晶亮的小眼睛里,好奇在镜片后闪了闪。
他弯腰拈起纸包,顺便帮张钧若捡起掉落一旁的笔。
纸包还没有完全散来,背面赫然写着——“给张钧若”四个龙飞凤舞的黑体字,后缀着一个用黑笔涂就的爱心。
李老师拿精明的小眼在张钧若憔悴的脸上扫过,看到张钧若满眼水气,目光迷蒙。心道同样身为男子,竟有一丝楚楚可怜的□□,难怪别人前赴后继,真让他有点——嫉妒。
他沉声道:“我是个开明的人,不反对中学生谈恋爱,但我反对中学生在我的课上谈恋爱!今天,我就看看谁公然在我课上给张钧若写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