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咳咳,”玉求瑕似笑非笑地勾出一个弧度,说出的话也是半带玩笑半是认真,“我在你处见着雪质冰心,丹华傲骨,却唯独见不到所谓的自大自负。在我面前这人,分明只是个缩在厚厚乌龟壳里的傻孩子。”
苏遗奴抬眼去看,却见玉求瑕说话便不再看他,只仰着头看那藏在绿叶中的零丁几朵白梅。
“你看,梅花开了。”玉求瑕道。
风悄悄地停下了,枝头的一朵梅花晃了晃,支持过了风的蛊惑,却在这片悄寂中慢慢脱离了生长的枝头,一路飘摇而下。
落在了树下人的指尖。
玉求瑕拈着这朵梅花:“开得真好。”
“……可惜开得有些太早,花期尚未开场它便早早地谢了。若是再等上几天那该多好。”
“总得有做那第一个开花的,”玉求瑕语气淡淡,松开手,任由又起的风将那零落的梅花吹走,两人看着那朵在空中摇摇晃晃飘散的白花一会儿,玉求瑕道,“若是一起开,它便不是它了。”
苏遗奴微微压下眉眼,似乎有些不满地拧起眉峰:“风起了,你也该回去了。”
玉求瑕无奈地笑起来,顺从地跟着他回去。
“咳咳咳……”
“果然是又受凉了。”
“只是风吹到喉头有些痒。”
“痒便少说些话。”
“遗奴,你见过雪里的梅么?”
“小时候好像见过,记不真切了。”
“圣都好像不下雪?”
“不下,偶尔有冰。”
“……雪是白的,梅是红的,木枝藏不住,屋檐上的琉璃瓦倒映着太阳,一点动静,便会让枝头的堆雪跌碎在石头上。我最喜欢在梅花树下听雪,风吹的时候雪声被掩住,但那时睁开眼,便能看见天上呐,白的雪,红的花,漫天飞舞……”
“以后,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
第7章 女尊媚色倾天下之宠宦登天路(7)
苏遗奴进入栖凤阁的时候,玉求瑕正盘坐在矮几前,对着窗外抚琴,松声涛涛,琴音泠泠,虽身处华丽精致的内室,却如同置身山野竹屋般清新自然。
静则如画,动也若诗。
说的大地便是玉求瑕这样的人吧。
一曲终了,玉求瑕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了怎么又干坐在那里?”
苏遗奴从乐声中睁开眼,见玉求瑕一双柔和的眼眸注视着自己,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很好听。”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像是寻常一句不咸不淡的恭维,玉求瑕却看出了苏遗奴说这话时的诚心诚意,脸上显出几分高兴来。或许是平日里言语上费的心思太多,被玉求瑕的直白坦率带的苏遗奴也忍不住有一说一了。
玉求瑕脸上的高兴似乎有些太灿烂了些,连带着苏遗奴这个刚从坊中大牢审讯完的佞臣酷吏心中的阴霾都消散了不少。
“好听的曲子得有人能听懂才值得。 ”玉求瑕道,“这曲子可能稍解你心中郁气?”
苏遗奴沉默了一下:“你又知道了?”
“身上好大的戾气与血腥味,我又不是没鼻子,自然闻得到。”玉求瑕眨眨眼,理所当然道。
“哦?我还以为你会嫌恶,”苏遗奴顿了顿,脱下靴子上榻跪坐下来,这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似乎他说出口的话不过是随口而言,“毕竟是雪质冰清的玉求瑕玉先生。”
“你在意就在意,做什么装得满不在乎的样子。”玉求瑕却不按套路走,直白了当地点穿了苏遗奴此刻只是用行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咳咳,我为何要嫌恶,这本就是你分内之责,更是为我追查真凶。我该谢你,为何要嫌恶。”
苏遗奴抬眼看他:“你不介意我杀人如麻、暴戾成性?”
“我只怕你杀孽太重,有伤天和,日后恐有不寿之忧。”玉求瑕道,“古来酷吏入来俊臣、汤和等人,便都难有善终。只是我更知道你若非如此,便难以立足,既是你自己选的路,我便不会擅自评判。”
苏遗奴沉默了片刻,低低叹了声:“你这样,倒叫我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