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半神不会殒落,现在的努泰尔大陆上就不会只有师父一个半神了……更何况这把刀还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神器?当初还以为『他』也是真心待你才会将这把凶兵送你防身,没想到却是为了今日的阴谋铺路,为了得到我的力量……连你都算计了进去……」
本以为自己会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日日夜夜怀抱着没有结果的情思独自舔舐伤口,却没想到理应离他极远的死亡,竟会来得这样突然而轻易……望着怀中早已泪流满面、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更已因悔恨而充血通红的青年,阿德里安眸光转柔,轻声道:
「但你知道吗?瑟雷尔……比起西法的阴谋,比起『挚友』的背叛,更让我痛苦的……是你认为我会伤害你。」
「不、不是的!师父!那不是──」
「那是的……除了那一刀是你在『他』的控制下完成的之外,其馀的话语和情绪……都不过是本来就存在于你内心深处的念头,只是被西法的精神术法诱发放大了而已。如果你心底对此从来没有半点疑虑阴影,就算是西法,也没法凭空让你说出那些……真正足以撼动我防备的话语。」
「不是的……不是的……师父……」
尽管现在说什么都已太迟,可听着入耳的字字句句、看着视如亲父的长者因失血而越渐疲黯的面庞,瑟雷尔纵然清楚这样的言词否认委实太过苍白无力,却仍忍不住边摇头边收紧了扶着师父身躯的臂膀,甚或一个低首、将带泪的面庞深深埋到了长者颈侧,试图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证明方才的那些伤人言词都不过是仇敌操弄下的结果,证明他对师父没有分毫排拒防备厌恶,而仍然是当年那个对师父满心仰慕亲近的小徒弟。
可面对这往日必会令他既欣喜又煎熬的举动,银发长者却只是微微苦笑了下,心底再没有一丝曾经的波澜与悸动。
就算起了某些肮脏不堪的情思,在他内心深处,却毕竟仍是将眼前人当成自己的传承、孩子看待的,又怎会舍得因一己之私欲而让对方痛苦?就像现在,即使被瑟雷尔先前的话语伤得那么样深、即使心底不可免地有了几分因被误解而起的怨气,可看到瑟雷尔这样难过的表情,他却再也没法将原先近于发泄的话语延续下去,而终只得轻轻揉了揉青年埋在自个儿颈间的脑袋,虚弱却依旧掩不住宠溺疼惜地一声低叹。
「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我的孩子。」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你都是我一手呵护长大的小徒弟,是我认定的传承者、也是我所拥有过最最珍贵的宝物……」
说着,心下已然有所决断的阿德里安边抵抗着由伤口兵刃处传来的吸力边回应般地收紧了臂膀,却在同时暗中分出了一股精神力牵引着自身不住滴落的血珠、一道一道于地毡上悄悄布划成了法阵……
那是他对瑟雷尔的祝福、馈赠……以及告别。
「对不起……瑟雷尔。」
他轻声道,带着感慨、带着苦涩,却更多是对于分别的不舍,和对怀中青年的惦念……
「如果可以,师父也很想只做你的师父,只将你当成最宝贝最珍爱的孩子,而没有这样肮脏不堪的念想……」
──若没有这样肮脏不堪的念想,瑟雷尔就不会因有所察觉而试图避开自己,不会落入「他」的算计里,更不会成为「他」用来对付自己的棋子、不会因此落入失去靠山与阴谋陷害的困境之中……
可不论再怎么自责懊悔,阿德里安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件事情而已。
望着怀里仍旧紧紧倚靠着他的黑发青年、感受着空气中因地毡上血阵的完成而掀起的元素波动,长者不再犹疑,当下精神力一引启动法阵、荧荧的光芒随之亮起,转瞬便已将青年的身躯完全笼罩限制住、竟是有若实质一般地一点一点将其拖离了沙发上长者已再无一丝气力的身躯──
「怎么……!师父!停下来!」
熟悉的空间异动让瑟雷尔几乎是刚看到魔法阵的光芒就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忍不住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摆动着试图脱离阵法的牵引:
「停下来……求求您,师父……师父不脏……肮脏的是我、污秽的是我。是我太愚蠢、是我的心思太过阴暗不堪,所以才会……求求您,师父,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所以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