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督之主现在的心境,其实颇有那么几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味道。原因无他:阿德里安瞒天过海跑来洛瑞安读书的事对一直以为自己十分了解对方的瑟雷尔带来了相当大的打击。虽然后来雷昂的话证明了对方离家的理由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却毕竟仍给裴督之主留下了阴影。所以尽管心底有个声音正不断叫嚣着要他进到屋子里好好地抱住那个已和他分离太久的少年,害怕自己冲动犯事的瑟雷尔却终还是生生将脚步停在了二号楼外,就这样在夜色里、寒风中静静地守着那个正欢欣地和好友共度除夕的孩子。
可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感知里正愉快地和宿友享受着美食的阿德里安,心境其实并不如外表所显现出来的那样雀跃。
──因为那个金发少年壳子里装着的,是一个感知比起徒弟只强不弱、更从对方来到洛瑞安时便已有所觉察的存在。
感觉到瑟雷尔就那么守在外边动也不动,不论阿德里安心底对徒弟的到来究竟有着多么复杂的感受,此刻最为鲜明的依旧是早已成了本能的担忧。但作为阿德里安·法瑞恩,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情况下感觉到对方的到来的。所以即便心底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外头人的状况,他却仍只得按下了心底的焦急,故作欢欣地和同样选择了留校的苏萨进行两人计划了好多天的迎新年大餐。
只是他「表演」得虽好,可在旁看着的苏萨毕竟不是普通的十七八岁少年;某种程度上比雷昂又或瑟雷尔更清楚宿友「真面目」的他很快就从餐桌上对方隐有些分心的表现察觉了他的异样,不由语带担心地唤了声:
「阿德里安?」
「嗯……?」
「出了什么事吗……?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只是有点担心哥哥而已。从我四岁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和我一起迎接新年。」
阿德里安当然不可能将自己此刻挂心的事直言出口,只能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瞒混过去。
苏萨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这个半点不受他外表影响的褐发少年对这个理由并不十分买帐,阿德里安牵了牵唇角,却没有再解释些什么──瑟雷尔毕竟仍在外头守着──只是撕了只鸡腿递到友人面前,道:
「冷了就不好了。快吃吧,艾提安!」
「嗯。」
知道宿友不欲再谈,苏萨虽仍有些担心,但终究还是从善如流地揭过了这件事、接过对方的热心姿态优雅地啃起了鸡腿来。
看着褐发少年彷佛刻入了骨里的、连喝酒吃肉都隐隐透着股醉人风情的姿态,和深棕色的眼眸间那只为这样小小的温暖便微微浮上的水气,阿德里安心神虽有大半分给了外头那个不知存着什么打算的人,眸底却仍不由闪过了几分属于长者的慈和……与不可避免的探究。
因为相识三个多月来、他在如今已直呼教名的苏萨身上看到的种种矛盾与反常。
他曾经以为苏萨可能是某个瞒着家人自己跑来洛瑞安读书的贵族子弟,因为对方不论谈吐礼仪都十分到位,即使是德拉夏尔最苛刻的礼仪教师,都很难在褐发少年身上找到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苏萨却偶尔会对自己的这个「优点」表现出带点厌恶的复杂情绪,并在改掉某些「习惯」、发现自己变得更有「男子气概」──尽管阿德里安觉得那应该称之为粗鲁──后露出像是取得了什么进步一样的开心表情……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试图洗脱自己身上的某些部分、渴望着藉此获得新生一般。
这点和苏萨眼底那种沧桑所代表的「过去」倒也称得上符合,却也越发让人感觉到扑朔迷离。
同样让人觉得难解的,还有苏萨极为两极化的实力──能够进到人文学院,他在这方面的知识素养无庸置疑;但在武者修练方面,这个孩子明明有着极为优秀的天赋,入学前却没有半点斗气修为。就连当初被人找麻烦时的两级斗气,都是上了基础课程后的成果……可相较于在斗气上的欠缺,他的武技虽然是走的是极不正统的野路子,却明显是千锤百链过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凌厉且直指要害。如果不是没有斗气,阿德里安多半就会往军队方面去猜测他的出身来历了。
──当然,除了这些外,考量到苏萨过于美丽的外表、和动作仪态间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惑人风情,有些可能……其实并不是那么难以想像。只是以一个朋友和长辈的立场,阿德里安并不愿意往那个方向进一步思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