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在的阿德里安仍未恢复半神的实力、也没有当年累积下来的无数奇珍异宝可供对方挥霍,可单是这样的指点,就比任何神器都来得弥足珍贵了。
而实力一天天突飞猛进的苏萨,也在越发深刻地体会到这位半神阁下的底蕴后,对当年迫得他殒落的两名罪魁祸首越发厌恶起来、同时也更加盼望起对方能够重返荣耀的那一天。
──事实上,知晓友人现在已经拥有九级巅峰的实力、随时可以突破圣阶后,苏萨不是没有好奇过对方之所以压抑着修为不晋阶的理由;可他不论再怎么猜测,都没想到对方宁愿忍受心疾的困扰也不突破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外表。
当然,考量到对方十一二岁就已到达成圣门槛的事实,这种决定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可在大陆上最年轻的成圣纪录还保持在二十三岁──就是当年的瑟雷尔──的状况下,阿德里安的这种烦恼,便无疑是相当奢侈的了。
其实以好友的角度,苏萨对阿德里安这种和玩命差不多的决定是不怎么认同的,但阿德里安拖着那副小破身子活了十多年,除了四岁那年曾经严重发作过一次外,之后的状况都算得上稳定,自身也相当注意饮食、作息跟运动,所以苏萨担心归担心,也只是告诉自己应该更加留心好友的状况而已,并未试图将自己的想法硬加到对方头上。
也正因为这种彼此都为对方着想、却也懂得尊重对方想法的性格,两个人尽管在灵魂上年龄相差极大,相处起来却只有益发和睦;而阿德里安,也因此过上了一段平静、充实且愉快的日子。若真要说有什么波折,也就只有瑟琳娜拿药来时捱的那一顿好骂而已。
可这样的平静,说到底却仍是建构在逃避之上的。
逃避着……不去思考瑟雷尔的想法、不去思考彼此间那本就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去思考那终有一日会来临的坦白,与可能带来的后果。
有的时候,阿德里安也会想……明明早就决定了放弃,那就这么一路逃避到成圣或他彻底心冷又有何妨?只是即便有了接近神层次的灵魂,事情的发展,也总难以他的意志为依归──远离徒弟、享受了近两个月的安稳日子的阿德里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好像从来到洛瑞安后就将他放在一边的人,竟会在他好不容易寻得了内心平静的此刻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或许是顾忌给他惹来不必要的关注,银发剑圣没有像以前在德拉夏尔皇家学院时那样、在阿德里安下课时直接到教室接人,而是选择了在艾梅兰二号楼前面等,还特意挑了他有空而苏萨却还没下课的时候……望着宿舍门前静静伫立着的,那个银发银眸、身材挺拔轩昂一如往昔的身影,阿德里安胸口一揪,突然再深切不过地意识到自己这两个月来的平静果真只是逃避而已。
──毕竟,如果他真的已经放下,又怎么会只因见着那个身影便勾起足以影响他身体状况的情绪?只是对方从他还在小路的另一头时就已将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让阿德里安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可能真的无视于对方的存在。
更别提……久久未见,瑟雷尔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有了那么点不同。
或许是有了苏萨开解的缘故,阿德里安虽仍能感觉到熟悉的揪痛,可那种无从面对的感觉却已淡了许多,让他在那个失控的夜晚后第一次得以用这样相对平静客观的态度去看待眼前的人。
──瑟雷尔确实不同了。
──或者……该说是恢复了他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样子。
过去十一年间,在熟知徒弟性情的阿德里安眼里,银发剑圣的性格从一开始压抑在温和表象之下的抑郁逐渐改变,即使对待自己的态度与做徒弟时有所不同,给他的感觉也依然是越发朝向四百年前变化的──尤其是那种毫无自觉地亲近自己、无意识地撩拨他心绪时的种种举动,更是让他又一次体会了四百多年曾有过的煎熬。
可如今,在两个月前的短暂碰面后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像是彻底被任何能称得上愉悦、欢欣的气息所弃绝一般,尽管用的仍是「银光猎隼」的壳子,但给阿德里安的感觉,却更像是看到了裴督之主站在他的面前。
带着……那种彷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只活在复仇与罪恶感之中的阴翳。
──如果说两世为人,阿德里安身上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弱点,那便必然是对徒弟的放不下和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