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三当家砸吧嘴说:“就这么点儿小事儿哭鼻子,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嘴上毫不留情捅刀子。抱着他给他拍背的手异常温柔。
虽然最后母亲还是开广播找到了他。真正抚慰他被抛弃的恐惧的还是事后那双一巴掌盖过他后背的大手。
如今,三当家冷笑一声:“呵呵,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旭六岁的身子小。三当家居高临下把他手中串儿看在眼里。“这不是我的盘串儿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藏起手中盘串儿的旭,心脏像是被刀子扎了。
“这明明是你从前亲手给我的东西。”
“哼!我就是把这手串儿给猪给狗也不会给你这狼崽子!”
世界戛然而止。明知道三当家这么冰冷的话是因为心疼居说的,作为旭被这样警告,他快要撑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大颗大颗往下掉。
三当家慌了。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
旭哭得急,一口气分两口出。这个身体本就差,他再偶尔咳两声。三当家差点以为他就要这么哭死过去。
“你别哭!你自己犯的错还好意思哭?”
那不是我。“你凶我。”
“好好好。我不凶。宁家的小宝贝儿,咱不哭了。别整得像叔叔欺负你行不行?”
“不行!你冤枉我!我就哭。”
“我冤枉你?”三当家炸了,站起来教训他。“是谁坑葛格的?”
曦的哥哥总是咬字不清,叫成葛格。
“是谁扔下葛格带着妈妈跑掉的?”
是曦。
“是谁开学时候发了疯扯烂葛格新书不让葛格上学的?”
是曦。不是我!
可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要说出去心脏像是被人拿着针一下下狠狠地扎。旭只能揪着心脏,一直哭一直哭。
哭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霍山扣跑过来的时候旭仿佛置身深海,隔绝了所有声音。明知道自己在很努力地哭,耳边一点儿哭声都听不见,只有那拉风箱的呼吸声、水流被重物击碎的声音、与他死前听到的一样的深海里的奇怪电流声。
旭倒在三当家怀里的时候霍山扣都要吓傻了。
“他怎么一个人从医院跑出来了?皮皮阿姨!给我绳子!”
西寅本不想管这事儿,也不想理这坑他球友的人。看见俩人手忙假乱在那儿绑这儿不稳绑哪儿怕摔,半天没动半步实在是急得慌。“啧!走这么慢人都要死了!我来!”西寅说着拉住霍自行车的后座,绳子全都扒拉下地,另一只手单手把上面的人拎起来。一百多斤的小胖子在他手里就是团棉花,把随手一搭扛上肩。“走!”
霍山扣骑上自行车在后面使劲儿追。两条街的路西寅五分钟不到走完了。
正碰上在护士姐姐胸脯清醒清醒的牛仁。西寅把人往他怀里一扔,转身走了。
听诊、探脉、倒是没事儿。牛仁就给他开了点儿镇静的药,拉霍山扣边上说话。
重生的第一夜就这么安稳睡过去了。
2002年9.7周六早上
手短脚短的十岁孩童趴在窗前,贪婪吮吸着医院重症病房窗台外仅存的木兰花。昨夜大雨在梦中过去,空留下枝头几朵。
有些东西今天不去明天也就不在了。就如同这花。在一列的银杏树下硕果仅存。只此一株。
他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蓝色腕表。软软糯糯的声音模仿着某与人类同寿的新闻播报节目的标准普通话。让人听了就想起床来揉揉说话孩子两颊的婴儿肥。
他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现在素安居城时间,早上七~点整。夜幕即将收起,日幕就要升起。请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年轻人注意身体,不要放弃治疗,尽快起床。重复一遍。its seven clock now。the night……”
一个海峡,三面环绕着海水,像是大陆母亲伸出海面的一双手。此地名为安居岛。
顾名思义,安居岛就是一个生活节奏极其缓慢,人走在路上还不时回头看的一个养老宝地。安居岛有一个传说。听说它是某个皇帝寻找不死药最后到达的地方。这里的老人家到现在依然长寿不减。七十岁还在公园每天早上跑十圈。使者把所有寿星爱吃的东西带回去。那个皇帝全当补品吃了。该死的还是死了。这里的老人家倒是依然在病房外面小公园慢悠悠晨跑着。也有外来人员参与其中,企图吸取安居城一点灵气。深吸一口清晨夹带木兰香的空气,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