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这样轻、这样淡,仿佛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是乔田却莫名地从这些语句中感觉到了一丝的痛意。晋林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过往,他表现出的就和所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一样,才华出众、寡言少语。在穿越之前,乔田对他的了解也全都是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的,然而经过他人之口,再怎么还原也总有疏漏。
“那这样好了……”
乔田想了一会儿,把小纸条摊开,借着月亮银色的光,用毛笔在上面写下了‘开心’两个字。
他们拖得有点久,笔头都已经有些干了,下笔之时有肉眼可见的断续和粗粝,不过乔田还是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把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写完了。
“有一种说法,人转世投胎就是来赎罪的,故而人生有七苦,从罪中生又在罪中死,往往复复不得善终。但是呢,神佛又留有一丝怜悯之心,所以才赐给罪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好让他们不至于陷入绝望痛苦之中。”
乔田把那张小纸条卷了起来,塞进那盏荷花灯下,感叹道,“苦中有甜,才是人生。”
晋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这样的小脑瓜也能想出这种大道理来,“多少人这辈子忙忙碌碌,追求达官富贵,却连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都做不到。”
“所以嘛,我对你的要求也只有这么一丁丁丁丁点。”
乔田说着,夸张地将食指和大拇指碰在一起,只露出一点小小的间隙,“如果你已经没有期待,那就去思考自己害怕失去什么,又畏惧才有未来。”
“你倒是挺大智若愚。”
晋林一笑起来,那双眉眼就像是冰雪尽褪一般,浮出无限的暖意,“我现在唯一怕失去的,就是你和奶奶。”
“哇!”
乔田故作惊讶,“那也太巧了叭!我也是哎!”
他本来是想逗逗晋林,所以话也说了随意些。
但是晋林眼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地淡了下去,他静静地看着乔田清澈的眼睛,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在心里和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想要宣泄着什么,但是又无从说出口。
半响后,他转移了话题,“放花灯吧。”
乔田重重地答应了一声,也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来,轻轻地对着那个不断燃烧的红点吹了一口,嚓地一声,一朵幼小的火苗就落在了折子上。
晋林侧过身帮忙挡风,乔田手忙脚乱地点亮了花芯里的小蜡烛,两人一起捧着着盏莲灯,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到了幽静沉寂的水面上。
暗夜,夜风从遥远的山间远道而来,经过小镇的时候已经被密集的建筑给分割开。
河水泛起一丝轻微的涟漪,荷花灯飘在河面上,一上一下、摇摇晃晃地随着水波远去了。那忽明忽灭的火光照亮了所到的每一处,像是刺破黑暗的一缕光,顺着河水的流向飘啊飘啊,直至穿过下一座桥洞,在拐角处的小漩涡中轻轻地打了一圈,随即又飘向了更远的方向……
·
过了三四天,中秋节将至。
晋林交给村妇们的那一批货已经完工的差不多了,他如约结清了工钱和押金,雇了一辆牛车驮着两团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浩浩荡荡地穿过刑场和街市,回了瑞玉阁。
这时候木大师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几百件的小首饰已经被加工完毕,他们还贴心地派出了大师兄专人送货上门,顺便看看小师弟在这里过得如何,想不想师兄弟们——然而丸子头用一张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脸告诉了他答案。
中秋节在古代是极为重要的节日,曾经还有坊间传闻,说的是一位游子寒门苦读上京赶考、可惜几考不过,他灰心丧气之下想赶在中秋节之前回家,可惜临行前却有要事牵绊,游子想到家中白发双亲仍在苦苦等待,悲恸之下竟然猛吐一口血,气绝身亡。
皇帝知道此事后也是唉哉叹哉,特地颁布一条法令,特许中秋节全国放一日大假,好成人之美,让天下的家人团聚。
从中也足以窥见中秋佳节在百姓眼中的地位。
自此,这一天里,不管是平日里种田打猎的、杀鸡宰羊的,还是官商富甲们,都放下了手头的要事,尽情地享受这难得可贵的天伦之乐、夫妻恩情。
“外面这么热闹啊?”
槐心穿着一身干练的粗布裳,头上别着一根木头簪子,手上还拿着一块浸了水的抹布,正好奇地往外面看:前几日还冷冷清清的东市如今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大街上全是灰蒙蒙的烟灰,不管是对门的还是斜对门的商铺都已经开了门,高矮胖瘦身材不一的掌柜们亲自在店门口请了香,足有一个小孩高、槐树腰粗的香每家每户门口都摆着一盆,庆祝开业大吉、财源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