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总想宰我祭天_作者:水月六华(113)

  三七不置一词,没劝也没拦,由着苍碧打开了房门,齐英新吩咐过,他的日子不多了,若是有什么想做的,只要不碍着路家,便随他去了。

  刺骨的寒风灌入房中,苍碧只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却半点不觉冷,伸手掬了一掌藤叶上的雪,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传来,他如梦初醒般问道:“那是什么声响?”

  “过年了,外头在放爆竹呢。”三七说着,把厚实大氅抱出来,披到苍碧身上,“如云公子,外头冷。”

  “不冷。”苍碧莞尔一笑,还是按住肩上的毛领,没枉顾三七的好意,一步一步走到游廊边,坐下,“这么久了,才一年。”逍遥界几百年却如弹指瞬间般。

  三七没跟上去,见不远处跑来的身影,识相地退入房中,把门带上。

  “我在人间辗转了那么久,几年了?”苍碧也不知在问谁,闭上眼算不清,“好像有几万年那么久了……”

  背后忽然抵上有力的胸膛,丝丝温热隔着厚大氅传来,苍碧头也没回,道:“路公子,你要不是路公子该有多好。”

  路珏平把头埋在苍碧颈间:“那你就当我不是路珏平吧。”

  “好。”苍碧向后微仰,枕在路珏平肩头,“原来凡人的死也有这么痛楚的……”

  “死,都是痛的,当事人也好,旁人也好。”路珏平从背后抱着他,紧紧拢住大氅,不让一丝风灌入,却捂不热怀里的体温。

  “旁人怎么会痛呢?”苍碧眯眼问,零落的藤架上掉落一簇积雪,砸在他方才落足的脚印上。

  “心里空了,怎能不痛,或是不痛,只因五感尽失,行尸走肉,与死无异。”

  苍碧回首按住路珏平的嘴,袖口落下,露出相思子串成的手链,成为一抹刺眼的暖色:“别瞎说,你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阖家幸福。我又不喜欢你,可不想担你心痛的罪过。”

  “那你就好好活着。”路珏平话音中带着哭腔。

  “恐怕不能了。”苍碧替他擦去眼泪,声调越来越弱,“你能亲我吗?”

  大雪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清冷的玄月,高挂天际,漠然俯瞰人间。

  “不能。”路珏平一手探入衣襟,取出一柄通体雪白的匕首。

  苍碧用尽最后的力气,回过头来,想达成心愿,入目所及,却是被光滑白玉反射的月光,墨翠色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你、你骗我。”

  珉玉匕首柄段罗盘无声走过一格,指向正北,路珏平手腕一转,匕首压在毫无血色的颈项,苍碧咽了气。

  连云的魂魄化作黑烟,从路珏平眉心升腾入匕首中,匕首凭空消散,一切重归宁寂。

  路珏平睁开眼,深棕色的瞳中满是哀恸,把冰冷的如云牢牢扣进怀中,如云手臂滑下,玄色镯子没了踪影,红色珠串手链系绳崩断,相思子如血泪,散了一地。

  羌管悠悠霜满地

  第73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一

  苍凉荒山重峦叠嶂,拖着惨淡戈壁,黄沙滚滚卷起,将驻扎的营地掩在其中。

  鏖战大胜,全军欢庆,美酒肥肉通通上桌,士兵们个个酒酣梦醉。

  一名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坐在将帅次桌,瓷般白净的脸颊与将士们健硕的黝黑格格不入。他滴酒未沾,拧眉忍受周遭的熏人气味,在一名醉倒的千夫长被扶离席位后,觑机起身,恭敬地对又喝完一坛的主帅行了个军礼,还未完全变声的嗓音清越如泉:“祖父,愚孙还未参透今日您的韬略,想回营再去研习一番。”

  “说多少遍了,军中没有天伦可论,叫我大将!”主帅大喝,嫌恶地瞥了一眼少年,少年生得肤白唇红,一双眼脆生生的,泛着隐隐的墨绿,眉细且淡,说是征战的士兵,更像是闺阁里扭捏小姐,主桌上大半都是主帅的子孙,一家效忠从戎,军功不断,也没造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从祖宗的货色。

  将帅厌恶,其余人自然不敢给少年好脸色看,不过那张脸实在惑人,仍有不少人侧眼窥看。

  副将状若随意地从头到脚扫了少年一遍,拎起一坛酒,奉给主帅:“这么好的日子,别为这点事扫了兴致,就随他去罢。”

  主帅接过酒坛,豪饮一口,“咚”一声把瓷坛撂在桌上,剩一半的糙酒剧烈晃动,洒在少年略显宽大的戎装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