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竟只有王述之与陆子修觉察出异样。
司马嵘一直注意着众人的反应,见几乎都在自己预料之内,便松了口气,随即目光朝斜对面的王述之投过去,下意识蹙了蹙眉。
先前刚进大殿时便注意到,一个多月未见,王述之瘦了许多,此时再仔细一瞧,见他眼底有些暗红的血丝,心口似被狠狠扎了一下,又刺又痛,随之而生的懊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忙垂眼将情绪掩住。
王述之今日异常沉默,饮了一口酒,时不时朝司马嵘扫一眼,见他除了说话便是喝茶吃菜,面前的酒几乎未动,不由微挑眼梢。
晏清也不喝酒。
“我就是二皇子,二皇子就是我。”那次听到的醉酒之言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王述之紧了紧手中的酒壶,又迅速松开,狠狠捏了捏眉心,借着广袖的遮掩,闭上眼无声而笑。
晏清,你瞒得我好苦啊!
行事谨慎,心机深沉,和庾氏有不共戴天之仇,屡屡针对太子,欲将其至于死地,从未提过自己的父亲……
一切都有了解释。
唯一难解之处在于,这便是他的真实相貌,为何与元生一模一样?而且一直病痛缠身深居宫内,怎么忽然就活蹦乱跳到了丞相府?宫中到处都是眼睛,没道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将病治好……
费解!费解啊!
叹息一声,抬眼看向司马嵘明显消瘦的脸,正巧与他转过来的目光相接,王述之呼吸凝滞,只觉得那双幽深的黑眸透着刻骨的熟悉,吸引得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人拽到怀中。
司马嵘在他灼热的目光中艰难地移开目光,耳尖微微泛起的热度一直蔓延至全身,忙灌了一口茶压下骤然升起的燥热。
王述之垂眸,无声而笑。
宫宴结束,司马嵘正式进入朝臣的视野,虽已被封为睿王,不过依旧住在宫中,除了陪伴太后,便是在自己的殿内读书写字,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皇帝显然对他十分满意,想了想,又将心腹唤来:“景王那里如何了?”
“回陛下,景王府没有任何动静,景王殿下除了入宫觐见,便是在府中练武,一概不见客,许多大人在他那里吃了闭门羹。”
皇帝想到那些大臣,面色微冷:“哼!平日里都不将景王放在眼中,如今倒是风向转得快。”
心腹聪明地闭嘴,不敢接话。
皇帝又问:“毅王呢?”
毅王便是四皇子。
心腹恭敬答道:“毅王殿下近几日开始走动了,偶尔会与一些大人有所接触。”
“哪些人?”
心腹报了一连串名字。
皇帝黑着脸听完,最后面露诧异:“没有王丞相?”
“没有,听闻因为王丞相婉拒了与郗氏的联姻,郗太尉恼了他,两家已经许久不曾来往,连着毅王那里也……”
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
他能掌握的,也就只有京中的消息了,即便是京中,若有人诚心阻挠,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至于其他各地,因门阀士族势力庞大,想要伸手,更是难上加难。
大晋开国至今,做皇帝的一直有这种无奈之感,尤其迁都建康后,司马家族越来越力不从心。
皇帝心烦意乱,又问:“睿王府如何了?”
“回陛下,睿王府已经修缮一新,再过几日便可入住了。”
睿王府是现成的宅院,许是出于皇帝的猜忌,挑的这处宅院与景王府距离较远。
司马嵘面上无可无不可,心中却是冷笑:若真有心,隔着千山万水都不成问题,自己与皇兄之间又何惧这一丁点距离?相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如此反倒更为安全。
司马嵘在宫中过了一段时日,谨慎地避开了各路妃嫔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反击,在旁人看来似乎颇为软弱,一直安然无恙到现在,无非是运气好罢了。
后宫妇人如此轻视,各路外戚得到消息后却更为警惕,纷纷提醒:一次跟头都没栽,岂是运气那么简单?万万要当心!
妃嫔们不以为然。
司马嵘暗笑,和庾嫔那毒妇相比,这些妃嫔的手段颇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长此以往终究有些累,搬出去住到底可以松口气,虽然外面那些大臣也不省心,好歹不让他厌烦至此。
即将出宫之际,郗贵妃送来一些宫人,男女皆有,话说得冠冕堂皇,意思却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