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说:“是村民打的。”
“那你们便让他们打?”
“可……我们是去治病救人的,不是打自己国家百姓的啊。”赤鸢姑娘委屈得大哭起来,褚襄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并且帮忙把她抬到手术室里矫正骨骼。
“前线”回来的女兵们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多人都相信,这是天罚。河里的鱼本来是能吃的,大家吃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事儿,今年忽然就长虫子了;田里出现了根本没见过的老鼠,凶猛异常,还咬人传播疫病……”
姑娘们脸色阴沉,其中一名队长艰难地说道:
“民间传言,是因为国主信任了‘妖星’,倒行逆施,不顾阴阳礼法,竟然让女人进入军队、官场,还让女人去工厂,这是天道示警。”
屁!
褚襄气得差点把房子掀了。
蓝珏走到科学院的广场上,那位文老大人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骨瘦如柴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身边的赤鸢军医都被换成了新招收的男性成员,女兵但凡敢靠近他三尺之内,这老头就要一头撞柱子上去。
“国主!!!”
他扑到蓝珏脚下,双手抓住蓝珏的衣服下摆,声色俱厉:“国主!此乃天罚!臣早说过,那钢铁做成的火车势必破坏唐国地脉,这帮祸水女子进入军政,把持朝局,牝鸡司晨,终究是不能长久啊!”
第79章
屹立于老人面前的君王面沉如水, 死谏的老臣涕泪纵横, 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淌, 滑落到因为饥饿干渴而开裂的唇角,老人不为所动,一反常态地——蓝珏也没有动。
他这一回没有伸出手去扶住这个颤抖的老人。
军校的军医学生们纷纷停止了动作,他们后退到国主身后,沉默不语, 不再整齐地劝老人吃饭, 蓝珏打了个手势,他们自行散开,重新和之前被调走的赤鸢学姐们融为一体。
此时, 蓝珏才缓慢说道:“文老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替天下社稷鞠躬尽瘁, 若是您执意如此, 作为晚辈,本王愿意成全老大人的气节。”
“什……”
“但您不可以诋毁我的赤鸢。”蓝珏说,“若是国家亡国了, 那是执政者昏庸无能,是上下合力官官相护的贪腐, 是鱼肉百姓该遭的报应,与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一顶祸水的帽子扣到人家头上,之前一辈一辈昏庸无道坐吃山空的罪责就推得一干二净去了?您既然愿意以死明志, 蓝某才疏学浅, 征战沙场多年又是在流放地那种荒芜地方长大的, 你们不是一直说我是乡下诸侯,没有气节,不懂礼乐么,正好,老大人就以身作则,给蓝某开开窍吧。”
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道路,伸手比了比第一军校门前刻着校名的大石碑。
军校警卫从后方列队而出,取代了一直鞍前马后的军医们,他们拎起在地上跪着的老臣子,习惯了军医、尤其是女孩们柔声细语的这帮老臣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两个胳膊被拽脱了臼,但站在当中的国主面如冰霜,谁也没敢把一声痛呼喊出声来。
他们被警卫扔到一边,从跪地痛哭的文老大人,到那块刻着第一军校四个字的石碑面前,出现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蓝珏伸手:“请吧。”
自古贤臣死谏皆是美谈,这些大儒学者、文人名士当中风靡这样的故事,他们一直以此“气节”为傲,标榜自己心怀苍生,但不管是哪朝哪代,死谏都是有两种套路的——要么贤臣死谏,明君极力阻拦,幡然悔悟,要么昏君置之不理,贤臣虽然身死,但全了生前身后之名,还真是头一遭发生这种——君王像看猴戏一样,清理干净现场,迫不及待等着死谏的臣子快快去死的。
军校担任校长之职的老将军宋喻赶到现场,皱了皱眉头,低声劝谏:“国主,这并不妥当吧?”
“宋将军,我记得您并没有这些迂腐酸臭的想法才对。”
“末将是觉得,文老大人的孙子文伯修大人还在漠北,身负重任,若是任由他祖父装死在这儿,会不会……”
蓝珏轻微一笑:“这你不必担心了,文伯修分得清公私,所以我才重用他,况且当年他因为与这位文老大人意见相左,可是差一点从宗祠除名。”
“那末将没什么异议了。”宋喻乐呵呵地端着手,站到蓝珏身后,那表情仿佛在说“这场戏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