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_作者:白刃里(17)

  天子御辇所经,人们纷纷跪拜下去,由近及远,如一道黑压压的浪潮,山呼万岁。

  裴珩就不著声色地在人群之中,遥遥恭送裴洹。

  沿海城中,百姓久久不散,眺望着车马队伍的背影还在议论,裴珩转身穿过人潮,步行慢慢离开。

  这一早,胥锦是被外头动静吵起来的。

  莱州临海,暮春的清晨一出门就是清凉微潮湿的小风,日光晴朗,小厮带胥锦在宅子里逛了逛。

  这宅子有些年头了,青砖黛瓦,抱朴清雅,花木盆栽葱郁有致,园景清淡,宅邸里有种书卷气,宅子主人有一定身份,低调朴素,唯一的三层小楼是间藏书阁。

  胥锦只是随意看了一遭,并非因为没兴趣,而是府里实在吵闹,从前厅到后院,许多人匆匆地进出,壮汉搬运东西进各个院子,又有工匠拎着大件小件的工具来修缮屋宅。

  工匠和仆从说话吵闹,搬运重物的叮铃咣啷嘈杂,喧哗得挤满了春日清晨的宅子,胥锦醒来时以为要拆房子。

  “少爷让一让啊,看脚下。”

  “当心弄脏少爷衣裳。”

  小厮带他去找裴珩,两人在回廊上让过扛梯子的修瓦工、四人一起搬着的大块石料,从院子里熙攘的家仆和挪动青榕盆栽的花匠中间挤过去,胥锦几乎要不耐烦得翻上房檐抄近道。

  金钰在厅后偏屋门口跟府里管家核对修缮用工,正遇见胥锦,笑呵呵打了招呼:“少爷找公子么?在前厅。”

  胥锦绕到前厅,南柏木雕花对扇门敞开着,廊下晨光洒进门槛,裴珩一身霜色的长袍正坐在正位上,手里还握着一柄折扇,搭在身前。

  屋里堂桌椅子都是紫檀木,仆从也端茶递水进进出出,几个中年男人在他跟前,或坐或站,正围着裴珩说着话。

  裴珩见胥锦便朝他招招手,胥锦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去,隔着紫檀木镌花方桌坐在他旁边位上,他一身玄色衣衫,面貌妖冶而淡漠,倒是像足了富家少爷。

  一华服中年男人拱了拱手,神情和悦:“这位少爷风度卓然。”

  裴珩笑道:“家里没什么人了,也就我们俩个。”

  胥锦感到莫名其妙,抬眸看了裴珩一眼。

  府里的热闹对他来说很陌生,说不出的舒适,他尚不知,这就是俗尘的烟火气息。

  那华服男人点点头,没多追问胥锦,道:“沈公子也是念旧的人,看府上这些动静是要生意重启?”

  胥锦听了心想,他原来是姓沈么。

  有工人搬进来一块榉木底座的嶙峋大石,色陈殷红,搬到厅里,裴珩指了个位置便放下。

  裴珩淡淡一笑:“这不么,既回来了,玉石珠宝的生意还是要重开的,今后还仰仗各位照拂。”

  客人们纷纷祝贺。

  下首一位客人起身,着自家小厮呈上几个装着礼的红木嵌螺钿木盒:“沈公子今日先忙着,我家老爷吩咐说先来看看,待改日他亲自来登门拜会,在下也就先告辞。”

  客人起身告辞,胥锦品了品盏中的茶,顺便起身和裴珩一起送走了人。

  他站在前庭,地上刚搬进来摆了一地的石料等候发落,阳光下纹理各异,大小不一。

  “这些是什么?”胥锦问。

  错落的大块石料间,裴珩长身玉立,仿佛石头里化出一位仙人。

  他手里折扇合上,扇子点了点身边一块嶙峋色深的大石,又指了指胥锦跟前的一块:“这是翡翠料,那是滇玉,外头皮子灰突突的不好看,切开打磨好,就是妇人们手上头发上的镯子钗子。”

  裴珩揽着他肩膀带他回厅里:“这儿灰大,进去歇着。”

  胥锦一直不知道裴珩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什么身份。

  从迎来送往的谈话中,胥锦得知,这是莱州的沈宅,裴珩是“沈家公子”,名叫沈霑。

  沈霑,确有其人,他家中没有别人,幼时离乡,如今是裴珩身边幕僚,不过此时他本人正在北疆,替裴珩打理军中事务。

  裴珩握着钦差令,奉命留候莱州。莱州不是他的地盘,瑞亲王三个字就是活靶子,哪怕他留在莱州只是为了逛一趟青楼,都会打草惊蛇。

  此番东巡他基本没露过面,于是近水楼台,直接借用这个身份。

  满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人流如织,前厅里铜兽八脚香炉燃着熏香,烟气袅袅地细细腾起,茶水点心供上,裴珩就端端地懒散一坐,坐在那正厅正位上,如一尊镇宅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