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谢还是毫无反应,看上去似乎陷在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之中。
系统毕竟只是个拟人化的治疗AI,没装情绪辨识插件的它无法完全理解人类复杂多变的心情,只能通过数据粗略地判断宿主在为言嵩难过,滋滋滋计算一会儿,它开始进行劝慰:
“宿主不需要为上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负责,宿主只是扮演男主在某个人生阶段会遇见的某个人而已,这个人有可能是好人,也有可能是坏人,是虚拟设定场模拟出来的短暂游戏,宿主仅仅是完成任务,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宿主都不需要往心里去。”
男人的头埋得更低,连那丝薄光都在腿间消失,他沉浸在孤独的黑暗中,然而系统却无法察觉,自顾自地继续安慰:
“男主是一串数据,那个世界也是,甚至宿主现在的形态也是由数据构成,宿主可以把这一切都想象成GAME,所有一切都只为宿主的健康服务,宿主只要为通关努力就可以,至于通关路上发生的事情并不重要,请宿主稳定心态,做好自己。”
见吴谢似乎不为所动,系统再接再厉:
“宿主记得上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但不管是言嵩还是柏择,还是那个世界,早就在宿主脱离的瞬间就已经刷新重组,他们不会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宿主即使再回去也是从头开始。数据的记忆毕竟只分为‘yes’or‘no’,在自动清除的第一秒,宿主就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宿主不应该为已经逝去的东西难过,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宿主应当向前看。”
撒盐撒得意犹未尽的系统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疯□□刀,还准备总结性地引用一堆名人名言结束这段安慰,就在这时,宿主的情绪数据突然失控,系统连忙摁住“滴滴滴”的警报声,迅速用电子眼扫进阴影之中,却发现吴谢肩膀耸动,似乎正在压抑某种情绪——这个发现惊得它电子音都卡了起来:
“宿,宿主,你,哭了吗?”
“嗯。”
男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呢?”系统有些疑惑,“难道宿主喜欢言嵩,舍不得他,所以才哭?”
“不是。”
男人慢慢抬起自己的脸,仰头朝天顶那束纯净光芒看去,他表情平静,塞满光芒的眼瞳中有碎钻闪烁,倏忽落下,似流星尾光,一闪而逝。
“我只是看到了,懦弱的自己。”
当时他喂言嵩吃下解药,没有想到解药起效还需要时间,因此倒下以后,他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动弹不得地听言嵩用那么悲伤的声音,对他说: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吴谢像以往很多次一样,从舌根深处尝到最难言的苦涩。
言嵩的话一直在耳边滚动,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钻进他心底疯狂搅动,让他重新认清内心深处的自我。
那颗看似柔软的心脏被彻底剥开以后——他看到懦弱。
他畏惧来自系统的胁迫,不得不去做一个罪人,却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善良,甚至所谓不屏蔽痛感的惩罚,来安慰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劲,但是最后,他害了言嵩。
是不是心狠一些会更好,吴谢不知道。
但他所看到的,是言嵩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宽容,连恨也恨得那么不干脆,甚至真的不愿意他死去,把他当做最后的精神支柱,以至于在被“背叛”时,痛苦得连质问都让人窒息——他如果真的善良,真的为言嵩着想,就应该按照原主的样子,做最坏的那个人,最后让言嵩亲手结果他,各取所需,死得其所。
本来,给对方施加悲惨经历只为通关已经非常自私。但他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故意给予少年本就稀缺的情感,无非是从内心深处害怕承担别人的厌恶与憎恨,可在付出以后,他却无法回应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他总是在设法逃避,直到避无可避才开始解决问题,但往往已经无法挽回,最后不得不接受自己最不想接受的结果。
他的善良,只会给对方留下憎恨又无法斩断的羁绊,让一切事情变得复杂,更会导致原本就承受无辜痛苦的人,变得更加痛苦。
这就是他的懦弱,在这个由系统打造的数据世界中,除了害人害已,没有任何作用。
眼角泪光逐渐冰冷,终至消失。
下一个世界,他会竭力克制住自己的“仁慈”——既然目的是回去,他就该拿出自己作为职业人的专业素养,专心扮演通关世界里自己该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