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四角的天穹暗了下来,丝绒一样的深蓝天空之上,点缀着宝石一般的星子。
有人负手立在梨花林中,抬头仰望着天穹,墨蓝色瞳孔在黑暗中,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沙沙脚步自他背后响起,立定在他身后几步之处,悄然无声的拉下兜帽,对着他低身一礼后说道:“老奴见过少主。”
辛元安侧过身来看着兜帽之下,那张熟悉之极的苍老面容,薄唇微弯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扶起他语气和缓:“公公见我还要客气?快些起来罢。”
老太监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笑容在脸上露出却有些拘谨:“多谢少主。”
辛元安的目光自他脸上扫过,清冷又温和犹如微风拂过,乌黑发丝自肩头垂落而下,声音压得很低问道:“今日来见我,可是我那位兄长,又是出了什么事?”
“回少主,今日老奴来见少主,是因四殿下要老奴调查您,最近到底在做什么,有无对皇上阳奉阴违,私下置了产亦或是和谁私通。”
老太监看着辛元安带笑的脸,一眼过后就不敢再看过去了,抬手擦一下额上流下的汗水,迟疑着还是开了口说道:“恕老奴直言,四殿下对您只有憎恨并无亲情,少主屡次帮助殿下度过难关,殿下都对少主置之不理,且想尽办法要暗害少主——”辛元安听到他说的话,回身看向身后的梨花树,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玉白指尖抚过刚长出的嫩叶,眼前仿佛出现了少年之时,其他的皇子一见到他,就像被激怒一样欺负他,他们并不当他是亲生兄弟,用石子或是东西砸他时,看着他的那种眼神,不过在看卑贱的胡人而已。
而他的那位亲生兄长,也和那些人一样,用恶毒的言语骂他,直到母妃匆忙赶到,训斥几句才不甘不愿的罢休,就算自己得了母妃的庇护,到了皇帝的面前也依旧如此,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分明与他有着血缘之亲,看他的时候却像是个陌生人。
反反复复的责骂和蔑视,哪怕是迎面而见陌生孩子,都不会轻易的做出这种事。
辛元安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只有半张脸是亮的,俊美的面容落着几分阴影,面上的笑容稍稍转动,扭曲一瞬又恢复了平常:“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倘若他不是我的同胞兄长,又没有母后临死之前吩咐,在这暗潮汹涌之中,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老太监一直盯着他,眼看着他神色变化,此时再度露出笑容,眉眼深处却是掩不住,几分厌恶与森然戾气,脑门上再度冒出了几滴汗珠:“少主——”他已经侍候了伊妃多年,后来因为贪财这件事,被辛元安抓住了马脚,不得不归顺于辛元安,后来伊妃将他给了辛元平,他表面上效忠于辛元平,实际上被辛元安钳制多年,且辛元安手段厉害,身后的日厄与月晦深不可测,他自己虽不讨皇室中人喜欢,但是老太监前几日还看见,一个在皇后娘娘身边得宠的女官,手腕上露出一抹墨蓝色弯月。
月晦的标志,他最清楚不过,却不敢告诉辛元平——不光是因为辛元安的胁迫,还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要不是辛元安在暗中相助,皇后早就用了手段,将如今年纪只在太子之下,却仍旧活的好好的辛元平,作弄的生不如死了。
“这件事不必劝了,我暂且还不愿动他,还有——”辛元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墨蓝色的眸子乍然敛下,面上的笑容消失无踪,化为一片无尽的平静。
“你可知晓,我已下定了决心。”
老太监听到决心两个字,面上的神色先是一僵,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底多了几分喜悦,他的脸因年岁都是深刻皱纹,这么一高兴面容就有些扭曲起来,却还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少主,您的意思是?”
“我要得到它。”
那无上的至尊之位,手握执掌生杀的权利。
这条路满是鲜血白骨,但只要望着那个人,就没有什么可怕。
辛元安勾了勾唇角,目光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看去,白日里那人的笑靥还在眼前,代替将要流下的暗红鲜血,火焰就要自他瞳孔中燃起时,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暗光,他的后脑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有什么东西要自其中破土——眼前一幕幕画卷乍然展开,其中却满满都是模糊之色,只有无边冲天的火焰灼烧,滚热的泪水落在脸颊之上,呼啸的狂风之中带着鲜血气味,他仿佛独自一个人在往前走,在急着追赶着什么,是想要握在指尖却抓不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