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那侏儒是大哥特地找来,我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竟招来这能人异士——这下顾海棠死了,可不就派上了用场?”
连珠不明白死去的顾海棠,和如今的装神弄鬼,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大少爷这是……派人在府内装鬼,还是为了大小姐?”
顾之素一边说着,一边已踏入院门,守在院中的胡沁儿,以及清欢见他如此,忙低身朝他行礼,连珠快步跟在他身后,一直跟着他进了屋子,小心将他的披风卸下,展开放在木施上,耳边听他低低嗤了一声。
“为了顾海棠?不,他是为了他自己。”
连珠见他要褪下外衫,换上另一件轻薄的,忙走过去帮他脱衣,又迅速将挂在木施上,淡青色的薄衫展开,看着他穿上之后方道:“少爷,属下想不明白……大少爷故意让人,在府内装神弄鬼的,这有什么用?”
“有用。”
顾之素穿的轻薄了些,又觉得有些冷,不过现下已是晚春,夜里屋子里略微冷些,他倒也不觉得有何不适,走了几步歪在贵妃榻上,抬手去拿榻边的杯子,手略微一伸之时,却骤然凝在了原地。
连珠看出他想起了那个碎裂的杯子,一时间立在原地也不敢动,不知自己到底拿出只剩一个的杯子好,还是随便拿个杯子递过去的好。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顾之素缓缓收回手来,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反倒接着开口说道:“要是没有用,他为何要费劲,让人装神弄鬼——顾氏当年经高人设计,主院内有着许多空屋,多年以来隐藏死士,让顾氏家主安枕无忧,更让顾氏之中陷阱重重——”连珠一听到隐藏死士,又联想到闹鬼之后,身为一家之主的顾文冕,定然要么找人驱鬼,要么就封了顾海棠的院子,可是这两样对于顾海朝,并没有什么看得见的,当即就能够得到的好处。
“少爷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我的大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顾之素见她不明白,却也不再解释,目光垂下望自己指尖,良久后方缓缓说道。
“但我却知道,有人要死了。”
连珠见他说完这话后,就用手支着头闭上眸子,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任由烛火莹莹照亮,那一张艳丽苍白的侧脸。
雕花的窗棂微微开启,一阵清风拂过,骤然熄灭了屋内烛火。
极深的黑暗之中,月光自缝隙投入,凝成一个影子。
一个身影无声自窗前落下,墨蓝色双眸被月光照亮,云纹玄色的长靴落地,映出一点点光影来。
贵妃榻上人正熟睡,眉头不知为何紧皱,略微发青的指尖垂下,双眸闭着薄唇微抿。来者极低的叹息一声,小心翼翼的低下身,一指点在他睡穴上,随即看着那人软倒,又忙不迭侧过身,将少年轻轻抱在怀里。
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一般,他又重又沉的叹息一声,将少年自榻上抱了起来,又帮他将外衫褪去,盖好薄被放下床帏之后,目光自他面上流连片刻,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面上的表情一阵扭曲,乍然抬手抵住了额头。
眼前仿佛有无数光影在闪,火焰的滚热跟着炙到眼前,好似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亦或他一直在奔跑着,也不知晓是在追寻着什么,猩红的鲜血瞬间扑了一脸,睁眼一看却发现仅是黑暗,一切都不过是臆想而出的。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放下自己抵着头的手。
自从那一次他在窗外立着,无意中听到顾之素的话后,他本来只是有时会犯,仅是略有些不适的头痛,开始犯得愈发频繁且剧烈起来,不论用什么样的办法,亦或是谁来诊断都不行一其实当日他站在窗外,的确听见了顾之素的话,可不知为何到了今日,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顾之素到底说了什么,只要一回想起此事,又是一阵阵的疼痛。
沙漏一点点滑落而下,夜色愈发深沉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青筋还在跳动,疼痛却已然平复,压低了身体靠近少年,在他唇角留下一吻,手指轻柔拂过他发间,揉了揉他微皱的眉峰,极轻的叹息一声后,玄色袖摆滑落下来,他缓缓起身朝外而去。
玄色的身影消失无踪,细微窗缝被风吹开,也同时掀起了床帏,影影绰绰露出轮廓。原本紧闭双眼的少年,于黑暗之中,缓缓睁开了双眸。
双眸漆黑,神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