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庶姐入宫,确实是为沈氏埋了祸根,然而沈澜清依旧温言宽慰父亲:“父亲无需忧心,此次主要是为圣上选后纳妃,想来纳嫔纳贵人的可能性不大。”
“但愿如此,若不然……”沈铄话语顿了顿,笑容微敛,“为父实不愿走那一步。”
六十五年前,适龄入宫侍奉世宗皇帝的沈氏女便是个心气儿高一心想着做那后宫之主的,结果福薄命浅,于入宫前三日暴病折了。
这也是在他加冠之后,父亲给他看的历任惠丰堂沈氏族长亲笔手记里记载的。
细看父亲,依旧笑容温文,云淡风轻。
沈澜清却从父亲眼中看出了一丝无奈,手掌下滑握住父亲温热的掌心,不由建议:“若真……不如由儿子找一善要个绝孕的方子……”
听出沈澜清言语中的隐晦之意,沈铄的笑容凝在脸上。
他知道自家儿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却没想到竟是这么有主意。
他摸不准沈澜清是天资聪慧,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未尽之意,才有此提议;还是生就这么一副寡情性格,庶姐如何全然未被他放在心上。
若是前者还好,乃沈氏之幸,若是后者……独木难成舟,为官为宗子有手段是好的,但如此寡情却是……
目光锐利地审视沈澜清许久,只从肖似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片清澄与忧心,沈铄叹道:“此事到时再议吧。”
“澜哥儿,你虚岁十三便想出这般计策,不做犹豫地要用到你庶姐身上……明日当不当差?”
“儿子明日开始轮休六日。”侍卫差事,当值六天,休沐六天。
沈铄颔首,拂开沈澜清扶着他的手:“如此,这几日你便在祠堂自省吧。”
“是。”
“现在便去。”
“是。”
说好听了,沈澜清的样子是无怨无尤,恭从父命,甘心领罚,说难听了,沈澜清便像是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似是丝毫没把去祠堂自省当做一回事儿,可他偏偏就摆了一副任你挑不出错处来得恭顺样。
沈铄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戳了戳沈澜清的眉心:“每日跪满两个时辰,一刻也不许少,抄百遍论语里仁篇,一字也不许错。”
“是。”
“哼!”沈铄冷哼一声,甩袖走了,沈澜清摸摸鼻尖,直接去了祠堂。
沈澜清到祠堂时,沈义已经将笔墨纸砚给他备好,开始替他磨墨了。
沈澜清挑眉:“沈义,我被罚,你很高兴?”
“没有。”沈义头也未抬,认真地磨墨。
“沈义,我虽没书童,但沈家没丫鬟……”沈澜清提笔蘸了蘸墨,果然还是沈义磨的墨最合他心意,眼中溢出笑意,“还是轻云弊月那俩丫头连墨都不会磨?”
沈义磨墨的手微顿,旋即恢复正常。
挥笔默了一遍里仁篇,沈澜清叹气:“沈义,这些小事不用你动手,你不能让伺候我的那些丫头小子们不干活白领月钱。”
“不能陪你受罚。”只好替你磨墨。
“……”沈澜清将写好的那页纸放到对面,“既如此,你就陪我一起抄吧,雪影磨墨。”
沈义面无表情地盯了一眼“貌美如花”的雪影,挪到沈澜清对面,开始抄写,似乎又找回了在昆仑山一起受奇葩师父蹂躏时的感觉。
里仁篇总共二十七章,六百二十六个字,沈义抄上一行,便抬头瞄上一眼沈澜清,沈澜清被他看得没辙:“沈义,有甚么话直说,莫要扭扭捏捏学小妇人状,莫说只是抄个书,便是找个画师来给我画像,也无需如你这般频繁地瞧我。”
沈义抿唇,别开脸,耳尖泛着些微的红:“流影他们几个太弱,你看遍了玄天教藏书阁里的藏书,想问你能否默几篇功法给他们。”
“哦。”沈澜清盯了沈义一眼,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垂眼,边默里仁篇边不紧不慢地说,“受罚第一天,总得老实些……”
“……明日待我考教过他们几个的身手再默给他们,顺便也默上几篇其他门派的功法贿赂下父亲……”
“雪影,墨汁溅污了几页我默好的书?”
“回主子,三页。”
“很好,接下来三个月,你替茶香她们四个给我值夜。”
茶香、琴香、砚香、墨香,是沈夫人特意挑给桂院的头等大丫鬟,除了伺候沈澜清起居,便是预备着给沈澜清做通房丫头的,性情温顺柔婉不说,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过比起雪影来,姿容还是差了一些。
雪影骨架比同龄人小,便是幼时被卖作小倌儿那几个月里喝药所致,若不是被去寻欢的沈家供奉看见,爱他练武资质替他赎了身带到庄子里习武,说不定揽月公子的名头也得被他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