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麽有话便问吧,宣儿据实以告。”谢宣自然知道李麽麽的心思,他本也想着临走之前交待一番的。
“听后院儿讲少爷要跟李大人入京,可是真的?”
“是真的。马车已经赁好了,后日烧完父亲头七便走。”
“那,那老身......”
“此去京都,本就是客居,自然不能带上麽麽。再说了,即便我有心,却不能这般自私了。麽麽待我极好,难道要让麽麽抛家弃子,跟着到京都伺候不成?”
“让老身留下来伺候那位,还不如跟少爷去了。”李麽麽恨恨道。
谢宣说话间走到床边,拿出了一个小匣子,又从匣子里头拿出个信封。“谁说让麽麽去伺候她了。麽麽当初与我娘亲签了十五年的契,也只剩下两年了。宣儿能平安长到这么大,麽麽操碎了心,宣儿不敢忘怀。”
谢宣将那信封拿出来,一张工契,一张银票。“这工契,如今我便还给麽麽,今日起,你便不用在谢府做工了。至于这五十两银子,是娘亲的意思,我便代她给了。”
“这,这,老身,老身怎么敢要?”李麽麽一脸惶恐,她只估摸着谢宣心善,此去定会将工契交还给她,却未曾想过要再拿人这么一笔银子。
谢宣又将摆出来的工契银票规规矩矩收入信封中,塞到了李麽麽手上。“麽麽这些年操劳,本就是你应得的,哪里来敢不敢一说。辛苦了这些年,有了这些银子,麽麽正好可以歇几年。正巧麽麽前段时间得了金孙,在家带带孙儿,享享清福,不也挺好么。”
“可是,可是......”
“好了,麽麽,在这么可是就是不把宣儿当自家人了。东西你尽管拿去,宣儿一去怕是有时间不会回来了。逢年过节,劳烦麽麽帮宣儿在父亲坟前尽个孝心了。”
李麽麽泪目,扯了袖子抹眼泪,“少爷从小还没离过老身。这般年少就要远走他乡,老身于心不忍,可怜少爷如今早早没了娘,如今刚失了爹,又不得不走。老天爷不长眼,怎么忍心让个小孩子遭这么多罪.......”
“麽麽别哭了,我这哪里算遭罪了。自幼便得母亲疼爱,母亲走后,父亲也从未亏待过我半分,一心为我绸缪。况且我又不是没有一瓦遮顶了,此去京都虽是客居,但李伯伯却不会亏待我半分。等到再过几年,我中了举,便也能在京中有一席之地。比起太多人来,我已经很幸运了。”谢宣慨叹,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他最幸运的便是重生了一回,让他有时间弥补上一世的种种遗憾。
头七这天早晨,刚刚用完早饭,刘鑫便来了。掏了五千两银票给他妹子,谢刘氏整了整,将前几日变现的银票放在一起,一万两整,当着黄千山的面交给了谢宣。谢宣留了个心眼儿,从商行里请了位先生过来一一验过银票真假,方才立了字据给谢刘氏。李恒也将谢卓的私印交还给了谢刘氏。如此也算货银两讫。
那日下午,照着阴阳先生给的时辰,一行人去给谢卓烧了头七。谢宣在坟头狠狠叩首,直到李恒看不过了,将他拉了起来。东西一早收拾好了,放在马车上,三人也就没再回谢府,拜过谢卓,便直接上路了。
丧父之痛,离乡之忧,即使再过一遍,还是让谢宣喘不过气。谢宣坐于马车上,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忽然伸到了他跟前,耳边响起了一个糯糯的声音:“哥哥吃糖。”
谢宣转头,正是身旁的李之源,一如上一世的模样。懵懵懂懂,看着自己不高兴,小心翼翼拿了糖出来哄自己开心。
谢宣接过糖,一丝甜腻化于嘴间,两世场景重叠。此刻他终于知道这小孩是如何打开自己尘封的心了。可不就是这他让自己吃糖的那一刹那么。
第8章 入京(一)
回程的时间留的倒是足够。之所以赶在头七那天走了,李恒也是有所考量。一来是免得谢宣再神伤,二来,总归不是自己主场,只恐夜长梦多,徒增变数。李恒拖上两个小儿,于戌时三刻终于到了沧州边界处的淄阳县。本就还在冬天,夜幕早已垂下,此时街上只剩下零星几家客栈还亮着灯笼。
饶是选择不多,李恒还是让车夫驾着马车走了一圈,最后找了个店面看起来宽敞的客栈,停下了。
一路奔波几个时辰,谢宣倒是有心想撑着,却耐不住自己这副大孩童的身子体力不支。李恒让车夫停马之时,对面两个小东西东歪西倒睡的正香。谢宣稍好一些,像个小大人一般,即使睡着了,仪态倒也端正。这么一对比,自己的儿子,便有些不忍入目了。此时的李之源面朝谢宣,一头倒在谢宣腿上,瑟缩着身子睡的正香。两只脚也抬在坐垫上,再看仔细些,却是脱了鞋子,谢宣伸了手把那小脚丫子给捂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