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文学院男女生比例直逼1:9,按照顾停云的尿性,重活累活都是一点也不惮于分配给女生的。她们本以为顾停云会赶鸭子上架,强制她们报名,然而事实是他抓了几个壮丁之后竟然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怕是要变天。女生们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停云,他正弯起眼睛对着陆渟渊笑,和善得不似本人。
陆渟渊接过报名表,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咔咔响。
他的一天通常是这样度过的。
“陆班长,替我去文印室拿堆A4纸过来。你看着拿吧,复印机边上有多少拿多少。”
“陆班长,古籍整理那边缺个人,你有空没,搭把手去。”
“陆班长,图书馆那边……哎你别走啊!”
“别这么看着我嘛陆班长。明天请你吃蛋挞。”
因此,他扎的那个小人永远都有一头柔顺的深栗色短发,戴一副眼镜,笑眯眯的。文质彬彬,但面目可憎。
顾停云一直觉得姓陆的小班长挺好用。他知道陆渟渊不可能对他没有怨气,不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肯定有害无益嘛——这么想着,他心头的负疚感便烟消云散了。
深秋的午后十分宁谧,让人昏沉欲睡。办公室外的枫叶被吹落几片,与地上的枯草相互交叠,红黄相接,像一团野火滚过草坪,却未能把生命都烧尽,于是半死的草熬过深秋与严冬,春风吹又生。
午休时间,顾停云靠在椅子上小憩。刚有一点睡意的时候,一小片指甲蓦地弹到了他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翘着二郎腿剪指甲的朱文渝,太阳穴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动起来。
“朱老师,你指甲弹我脸上了,泥进到了我眼睛里。”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朱文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上顾停云责备的视线,“我一个教书的指甲里怎么会有泥?别信口雌黄。”
顾停云挑了挑眉,“窗台上那盆新的山茶谁刨进来的?”
“王老师刨的。”朱文渝面不改色。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老师会亲自下场刨土?吹牛皮也要讲基本法吧。”
“讲基本法就不叫吹牛皮了。”朱文渝反唇相讥。
“懒得跟你争。”顾停云轻哼一声。
“哎哎,这次是你先挑起争端的吧?”
顾停云不以为然,“你换个地方剪指甲不就没这茬了?”
“我是能虚心接受建议的人,你和和气气地讲,我自然会听。”
“可不是么,虚心接受,屡教不改。”顾停云揉了揉眉心,一脸困倦,“光这一学期我就提了不下五次了。”
“那是你提建议的态度不端正。”
“犯错误的人要求提建议的人‘态度端正’?”
“什么就犯错误,剪个指甲怎么就……”
两人眼睛里的电火花一触即发的时候,王老师正好端着果盘走进来。朱文渝心想,他们办公室总共四个人,顾停云对其他两位总是和和气气的,独独对他动不动冷嘲热讽恶语相向。有别人在还好些,一旦两人独处,他受到的待遇简直比顾停云那帮苦逼学生还不如。
他兀自想出了一肚子的苦水,举着指甲刀就开始往王老师耳朵里倒,“王老师,姓顾的又欺负我!”
顾停云:“惺惺作态。你比我还高小半个头,又没什么姿色,我能欺负你?”
王老师耸耸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老师,都多少年的室友了,你还没习惯啊?”
“王老师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不想胖揍顾停云的室友不是好老师。”
“我怎么没听过这句话?”
朱文渝煞有介事道:“我刚刚想出来的。”
陆渟渊正抱着一叠A4纸站在办公室门口,心想,303这帮祖国大花坛的辛勤园丁又开始任凭空虚沸腾了。
顾停云虽然嘴巴坏,心却不坏。他很少真的动气,而是习惯把大部分的情绪都吞下肚子自己消化。在大多数人面前,他能保持住温文和善的形象,可一旦走进教室或者面对亲近的人,他恶劣的禀性就会暴露出来。朱文渝原先以为这是病,后来才知道是天性。
他跟顾停云当了七年室友,从本科一直到研究生,吵过,痒过,还是互相嫌弃又互相陪伴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