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宵不说话,只是笑。
“哇,喻先生你笑点好清奇啊,烧饼味都要笑?”
喻宵摆摆手,继续笑,烧饼外皮被他抖得落了一手。
顾停云莫名其妙也跟着开始笑,手一抖,一块梅干菜猝不及防落到了裤裆上。
“梅菜扣肉。”他说。
喻宵优雅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下一秒,毫无形象地崩裂开来。
顾停云抓住时机拿起手机,精准地拍下了他笑到模糊的大脸特写。
“计划通。”他洋洋得意道。
笑容背后,是黄昏时分云霞似绮的天空和零星几只归鸟的影子。
还有简单的快乐,是每个渺小的人姑且能够自己掌握的。
喻宵一年前初来到N市时,便对这座城市颇有好感。这里空气清新,气候温和,绿化极好,风一吹就是碧涛阵阵。白日里生气勃勃,夜晚繁华而不喧闹。旅游景点丰富,博物馆也多,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里头一泡一个下午也是常有的事。
有历史的厚重感以及温和的脾性,这里的气息让他心安。
此时矗立在他跟顾停云眼前的是一座民国风的剧院,已有八十多年的历史,水磨石的地面搭配上中式纹样的墙体,显得古典而大气,是老城南人谈情说爱的最理想场所之一。
两人进到放映厅的时候,位置已经坐满了一半。找到票上写的座位坐下,他们没再说话,静静等待开场。
等着等着,灯光暗下去,演员上场。
没听过戏,喻宵却也知道《牡丹亭》大致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他就这样一折一折听下去,倒觉得颇有味道。
丽娘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喻宵听着台上的演员咿咿呀呀地唱着,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神思正在被一个无形的洞慢慢地吸进去。他脑袋昏沉,不知道是剧院里头闷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竟然在十一月里,热得手心里全是汗。
蓦地一阵心悸。他转头一看,顾停云半张脸浸泡在黑暗里,从台上借来的微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细看才能辨认清楚。看着看着,喻宵觉得顾停云整个人都像是从他的幻梦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他在漫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铁轨旁边走。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他好像在找什么人,翻开碎裂的山石,在底下看到那张熟悉的残破的脸庞时,他从梦里猝然惊醒,后背的衣料被汗水打湿一片。
他不知道,有一个人跟他在同一时间梦到了相似的景象。
顾停云朦胧的侧脸在微光里明明灭灭。
梦境太过清晰,以至于他现在还记得那些场景。他无法去想象梦里的人究竟承受着怎样的悲痛,光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这一切,他就已经要肝肠寸断。
用整个来生偿还,也抵不过啊。如何是好?
不光梦里的人害怕,他也在怕,眼见的景象与喜悦的重逢,不过一场稍纵即逝的惊梦。
鬼使神差般地,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走。”
我回来了,在你身边。不是梦。
无论如何,至少我不会再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是浮着一层温雾一般,里头的温柔很轻。
喻宵搭在自己腿上的手颤动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地,两行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他没再看顾停云,顾停云也没看他。
你是不是,来自我的梦里?
台上还在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家烧饼真的很好吃,一小时的队没白排=u=
第18章 横祸(1)
之后一段时间里,顾停云都没有再做类似的梦。生活四平八稳地继续着,他在家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往返,每天早晨和晚上能见到喻宵,一周两天搭他的车一起下班回家。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也没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
这天下午,顾停云的课堂里多了一个客人,坐在教室最后排隐蔽的角落,专心听讲了整整三节课。
下课后,等学生三三两两都散了,顾停云才抱着讲义走到了喻宵所在的角落。
“这位同学,今天听课有没有什么收获?”
喻宵点头。
顾停云饶有兴味道:“说来听听。”
“李长吉跟吴梦窗虽然‘萧条异代不同时’,但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喻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