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里,梁九功跪在榻下的地毯上,皇上盘腿坐在榻上,靠着迎枕。
康熙道:“十五、十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梁九功马上应道:“两位阿哥这时只怕还在木兰呢,一群人跟着,万岁不必忧心。”
皇上悄没声的从木兰到承德,连十五、十六两位阿哥都没带。这会儿,只怕那两位阿哥才刚得到消息。
“唉,本想带他们出来玩,结果弄成这样。”康熙叹气,一滴浊泪滑出眼眶。
梁九功不敢接话,奉上手帕道:“万岁节哀,您是天下万民的福祉,当保重龙体才是。”
康熙接过拭了泪,随手一团扔到地上,平静道:“都是那等没人伦的东西!如今他在哪儿呢?”
梁九功每隔四个时辰都能接到一次消息,小声道:“十三爷陪着呢。”
康熙嗯了声,眯起眼睛往外看,仿佛能看到外头的天空一般。
——能平安回京就行了。
他不再说话,闭目沉思,梁九功也不敢再开口,呼吸放轻,生怕打扰了皇上。
圣驾一行一路快马,銮驾的车造得再坚固,在这样的速度下也不免颠簸。梁九功跪在地上都要时不时的活动一下,皇上坐在榻上,却能始终腰背挺直,端正如常。
一直到了半夜,銮驾才慢下来。梁九功连忙跪直,暗中揉揉腰背,见榻上的皇上也睁开眼睛,连忙上前侍候。
“万岁,奴才去问问。”
他跳出銮驾,虽然有两个小太监赶紧扶住他,也叫梁九功一个踉跄,险些跪栽在地上。
他摆摆手,挥退小太监。见有个将军正在离銮驾十数步外的地方下马,然后跪下。他走过去,问道:“怎么停了?”
将军虽然一般披挂,刀剑俱全,腰上还系着红带子,但对一个太监伏首却毫不在意。
皇上有命,所有人在銮驾前都必须下马、下跪,敢站直身的都被拖下去了。
梁九功心里有数,这是皇上怕来人行刺。他也无心欺rǔ这位将军,特意站在一侧,叫将军正对着銮驾跪下。也算是跪皇上了。
将军一拱手,指着前方道:“斥候探得前面有一片林子,晚上绕不过去,只能就地扎营了。”
梁九功皱了下眉,将军连忙掏出一个荷包悄悄递给梁九功,小声道:“望公公在万岁面前美言几句。咱们行路顺利,赶路赶得急了些,本来这林子应该是明天白天碰上的,到那时就无妨了。”
梁九功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皇上这一路在什么地方停靠都是事先叫人查探过的,怎么也不可能叫圣驾在天黑后还能碰上一片绕不过去的林子。
他道:“将军还请慎重些,叫人去那林子里探探。”
将军也不觉得叫一个太监指挥有什么不妥,道:“正是,我已经叫了两队人去了,从两边合围把这林子给过一遍。奴才等绝不敢置圣上安危于不顾。”
得了消息,梁九功回銮驾内禀告。
康熙点点头,梁九功道:“万岁在车里也闷了一天了,要不要下去散一散?”
康熙嗯了一声,梁九功就赶紧叫人扎帐篷。
很快,护军的帐篷扎在外围,中央一座大帐扎起来,里面灯火通明,太监们鱼贯而入,忙忙碌碌的。
御帐旁的一座小帐篷里,康熙正在梁九功的掺扶下从屏风后出来。坐到榻上后,梁九功道:“万岁,要不要叫人来给您捏捏?”坐了一天的车,皇上的腿也僵了。
康熙靠在迎枕上长舒一口气,道:“叫进来吧。”
梁九功出去唤人。等皇上捏过之后,再摆上膳来。用罢,皇上就休息了。
小帐篷里的灯熄了,旁边的御帐里还是一片明亮。
梁九功不敢睡熟,合衣靠在榻脚,头一点一点的。他正对着帐篷口的方向,如果有人从那里进来,他马上就能看到。
他一直提着心,时不时的就扫一眼帐篷口。帐篷里是暗的,外头有篝火,有光亮,只要一掀帘子,光就会透进来。
他扫着扫着,突然觉得眼睛被刺痛了下,眼泪瞬间冒出来。
梁九功怔了怔,喉咙里一瞬间像堵住了硬块,好不容易把硬块咽下去找到舌头,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有、有刺客!!!!”
话音未落,他眼角扫到榻上的皇上已经惊坐起身,他合身上前一扑,正滚到地毯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