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嗣王喉结一动,沉默下来,眼神明显涣散了几分,原来这妹子的下场,早在进慈宁宫时,便已经注定下来,被皇上和皇贵妃安排好了。
“那唐氏为求上位不折手段,可沂嗣王却不需要为她葬送和皇上的良好关系。”女子言语宛如和煦春风。
沂嗣王捏紧的拳慢慢松弛下来,这女人,到底是天子身畔的人,今天又亲眼目睹其人心思绝不浅薄。
与她破坏关系,极不合算。
今天与自己一番话下来,看得出来,她分明是皇上的代言人,她的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大可直接拒绝自己,今儿只将唐氏下嫁于一个守城老兵来暗示自己,证明待自己不薄,那他又何必喋喋不休,非要去搔皇上的不快?
如她所说的,一个妹妹而已,当舍则舍。
夜降临,苍穹巍峨,月光清辉洒在慈宁宫寝殿前的庭院前,沂嗣王脸色已经恢复平静:“皇贵妃提点得对,本王受教。先行告辞了。”
这世上,到底还是聪明人多。云菀沁看着沂嗣王离开慈宁宫的背影,唇角勾出微微一笑,心胸一畅,舒了口气。
唐氏一事安排得很迅速,因毕竟是皇宫里发生的丑事,没声张对外,不到半个月,以侮慢了太皇太后的错处借口,撤销了慎仪长公主的封号,恢复白身平民的身份,然后送出宫去,连嗣王府都没回在,直接便抬去了宋家在京城西南城角的小宅子。
前段日子才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女的唐氏,不消几个月又被撤了身份,还下嫁给个四十多岁的八品守城小将士,虽没明着说,但京人们心里哪里会不清楚,只怕是这唐氏与那老兵有染,瞒不住,曝了光。
云菀沁那日去了慈宁宫后,因为肚子渐大,走路不方便,加上这几天天气不大好,阴雨路滑,也没怎么出福清宫,更没管这事儿了,只听说那唐无忧昏厥醒来后,数次要自尽,次次被人拦下来了。到后来贾太后怕她死在慈宁宫不吉利,让沂嗣王也不高兴,干脆让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日夜不分地守在她身边,方才守到了她出嫁的那日。
慈宁宫送人出宫当日,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珍珠和晴雪举着伞,偷偷去宫门外看了看,回来后,初夏将两人叫到里面问了几句。
云菀沁正坐在床榻边亲手缝制婴儿的虎头帽,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只听唐无忧是被绑着上了轿子。
“是从角门出去的,宋老旺今儿老树开花,高兴得不得了,休沐一天,特意来亲自接人,”珍珠啧啧感叹,“别说,那老家伙还挺厉害,见那唐氏不依不挠,被塞住口,绑了手脚还挣扎个没完,趁人不注意,两巴掌甩过去将唐氏甩得晕头转向,又将她扛起来,丢进了轿子,粗鲁得很,若不是见她怀孕,只怕连脚都踹上去了,吓得唐氏连声儿都不敢出了……还没拜堂就使起夫纲,今后日子长了怎么得了,唐氏素来心比天高,粉砌玉雕的人儿,还不知受不受得起折腾。”
珍珠不以为然:“哎,男人么,不都是这样?像奴婢原先家乡乡下的男人,新娶的老婆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三天,打得女人怕了,以后就听话了,柔顺了。”
云菀沁笑着开口:“你放心,你到时嫁人,我一定给你挑个不打你的。”珍珠脸一红,几人咯咯笑起来。
正在说笑间,窗外雷声轰隆一声,天际划过银白闪电,雨水更大。
晴雪怕风刮进来,跑去关紧窗户,不经意地嘟囔着:“都几天了,还下个没完。”
云菀沁听到心里去了,针活一停,脱口而出:“这雨水,都只怕下了上十来天了吧。”
“是啊,那天从慈宁宫回来后,就差不多开始下了,日日不停。”初夏接口。
她蓦然心中咯噔一下,站起身。
“娘娘怎么了?”初夏和珍珠轻问,却见她脸色还算平缓:“没事,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困,先打个小盹。”
三人拉好帘子,退下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云菀沁打开一座壁柜,里面是三爷登基、自己封了位份后,高总管派人从秦王府送进宫的私物,都是自己的私人物品,包括一些小嫁妆。
她拿出个多宝阁,拿出一把小银钥打开,许久没翻过的褐色小册子映入眼帘,是慕容泰留下的宏嘉纪事。
之前翻看时,似是无意看过宏嘉某一年,江南清河流过的沿河地带,也是今生这个月份,因暴雨连绵不断地侵袭近二十日,一夜起了飓风,夹带着雨水,将某处年久失修的河堤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