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男子唇角笑意微微散淡了一些。
云菀沁知道,他这表情,就表示开始认真了,提了提气,理直气壮:“所以,掩护黄巾党离开,你们也不能怪俺!俺一个弱女子,这种乱糟糟的世道,为了自保而已!”
夏侯世廷唇角微翘,添了几分讥讽:“好一个弱女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弱女子,件件桩桩做的都不是女子该做的事。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俺得了信任,他们对俺也放松多了!得知吕八要跟你们换人,俺还找机会移花接木么?”云菀沁瞪他一眼,俨然就是乡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样子,“……早上俺想法子避开人,换了徐家四姨娘的衣裳,便被他们送来了……俺总算能逃出这堆乱党群了!俺要是真的是黄巾党的人,怎么会送上门来?”
梁巡抚将信将疑:“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夏侯世廷滚金敞袖一拂:“罩上眼,丢出行辕。”
云菀沁急了,将旁边一根厅内顶梁红柱死死抱住:“不!你们不能丢俺出去!”
施遥安见她这毛毛躁躁的野蛮样子,还真是信她只是个乡下丫头了:“杀又不让杀,丢又不让丢,怎么,你还想投军不成?”
云菀沁松了松手臂,望着施遥安,哼了一声:“你当俺想赖着你们啊!晏阳现在出不去,俺这会儿好容易跑出暴民堆,你们要是把俺丢出去,吕八铁定能找到俺!到时还能放过俺?”又四周一打量,“行辕这儿最安全,那吕八怎么也不可能上这儿来搜俺!不成,俺要留着!你们让俺打杂做事儿都成!”
夏侯世廷目光冷得似铁,不耐烦了:“这里不是避难所。丢出去。”
几人过来扯云菀沁,三两下就把她从梁柱上拉下来,却见这小妮子别看年纪不大个头小,倒是泼辣得很,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连暴民的亲人都能留,为什么不能留俺这个不愿意和暴民同流合污的良民?”
“那是人质。”夏侯世廷盯住她。
云菀沁怔了一小下,努努嘴,强词夺理:“你也拿俺当人质呗!俺愿意!”
这丫头,还真是泥巴似的,沾着人就不放了,施遥安见三爷皱眉,走过去,正要亲自将这野丫头拽出去,却听她嚷嚷起来,完全不知羞耻:“你们现在赶俺走,等于将送上门的宝贝扔了——”
上座的男子眼色骤然宕下:“什么意思。”
只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双手叉腰,得意洋洋:“俺在黄巾党里好歹待了好几天,你们当是白白待的?很多情况都摸熟了!你们跟黄巾党对抗,俺指不定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大厅内沉默起来。
半会,众人只听秦王目睫一闪,若有所思:“先领到锅炉房去待着。”说罢起身,手抬起,松了松披风领口的玉带,似要进内室去。
吕七儿见秦王动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帮秦王摘下披风,挂在手臂上。
云菀沁舒出一口气,终于能顺理成章留下来了,脸颊一偏,却正见吕七儿为他脱掉披风,扬了脸,脸皮厚得很,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俺不去锅炉房,乌烟瘴气的,俺要在行辕里面光鲜亮丽,干干净净地做事!”
夏侯世廷今天也算是大开了眼界,真是从没见过这种挑三拣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女子,峰峦般浓眉耸起,又气又是好笑:“你有什么资格。”
云菀沁眨巴眼,一指吕七儿:“俺在黄巾党里见过她的小相,她是吕八的亲妹妹,她都能在行辕里打杂,俺为什么不能?”
夏侯世廷怎会跟她多说什么,轻弯唇:“她敦厚老实,你就是个野猫,本王不放心你在里面做事。”
云菀沁歪头:“你连野猫都怕?还是皇亲呢!”浅浅做个鬼脸。
“岂有此理!怎么对秦王说话的?”梁巡抚喝叱一声。
这一歪头说话,夏侯世廷只觉心内一动,第一次见她,只觉得身姿有几分相似,今日近处看,她偶尔迸出来的神情居然也有些形肖了……
少女稀稀拉拉的枯黄头发耷在大额门上,凹陷的腮窝,凸起的颧骨,眯缝小眼,疏淡眉毛,做个鬼脸也是丑得不行,一双眼珠子倒还算是活灵活现,时而狠戾,时而倔强,这会儿又透着几分匪气的慧黠。
不管怎样,也不可能跟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