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苒看着姜铎,看着他的亏意,她所寒心并非姜铎的那一巴掌,而是姜铎被她说的正中下怀。他当真是因为难忍那一己之私,才贸然对楚彻用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你可知若非我怀了身子,燕军早已南下,即便中山抵得住这次灾难,又需多少年的休养生息?”
“中途一旦天下大乱,中山便是各个诸侯眼中的肥肉,任人宰割。那到时,即便我在中山忍辱那么多年,又有何颜面向殿下开口,放了中山,放了你和父王母后?”
姜铎闻言,他赤红的双眸亦生了泪水,他看着姜苒,终是低垂下头。
“我自知人微言轻,亦不敢奢望殿下肯为了我而忘却仇恨。我只想着能为中山赢得些许时日,自兴图强,即便我阻止不了燕军的铁骑,但是中山的军队能。”
姜苒看着沉默了姜铎,随后看向怔愣许久的魏廖:“魏相,我嫁去燕地前,你答应我会好好助父王改革,振兴中山,如今为何却不阻止兄长,反而助他成事?”
魏廖听着姜苒的质问,缓缓的低垂下头。他的确存了私心,当姜铎告诉他,只要事成便可将姜苒从幽州接回来时,他便顾不得什么长久大计,他只是早日接姜苒回来。
自从上次他随钟老在楚彻营帐见到姜苒,见到她在楚彻身边过的日子,那般小心翼翼,他的心便不住的疼,他做梦都想将姜苒接回来。所以那日姜铎提出此计的时候,他虽犹豫可最后却没有劝阻。
因为他的内心日夜煎熬,只盼着姜苒能回中山。
姜苒见魏廖不说话,她看着站在眼前的两个男人,忽觉得无助。在她记忆中,姜铎不是这种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国安危的人,魏廖亦不是这般优柔寡断,不明晓利害之人。
为何现下,一切都变了?
只因这一世,她嫁去了幽州,嫁给了楚彻,所以她所信赖的人,便不再相信她,不再听她的劝阻。
甚至觉得,她做那低贱的妾室已久,便真的忘了身为王女的责任? 姜苒拿着姜铎手书的调粮令北上回了楚彻军营。全元说楚彻正与众将军议事,便引着姜苒去西侧小营坐着稍等。
姜苒在侧营内等了小半个时辰全元方才进来,说楚彻召她进去。从她南下去见姜铎到现在返回营中,不过两日,如今天色刚刚微暗。姜苒随着全元向正营而去,待至帐前姜苒撩起厚重的帘子走了进去,钟娘则同全元一起留在账外。
营帐深处,楚彻孤身坐在长案前,他身上的甲胄尚未卸下,手中还端着书简,营帐内很简单,除去数张长案与软席,便只剩下一排幽幽的烛火和楚彻身后的那盏黑白屏风。
姜苒缓缓的向楚彻走去,然后在他的身旁的落坐,姜苒将捧在手中的竹简放在长案前,她望着楚彻的侧脸,开口唤:“殿下。”
闻言,楚彻才放下手中的书简,他转头看向姜苒,神色说不上热络。
姜苒对上楚彻的目光片刻,随后躲开目光慢慢低下头,她缓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妾身知道徐贲将军之殇,无论中山作何补偿都无法挽回,妾身亦不求殿下原谅。”姜苒说着将竹简推到楚彻手边:“这是调粮令,妾身知道这些军粮于徐贲将军和数万将士来说太过微不足道,妾身只是希望至少能助殿下燕西战事一臂之力。”
楚彻看了看姜苒递来的竹简,随后将目光落在她微垂的小脸上:“抬起头来。”
姜苒听了微顿,随后还是依言抬头,楚彻的面色尚算平静,他并未碰她递过去的调粮领,他只看着她开口:“你的心意孤领了。但孤不需要中山的军粮,孤的将士也不需要。”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姜苒闻言垂头:“是。”
楚彻瞧着姜苒复低下去的小脑袋,忽然抬手抬起她愈发尖嫩的下巴,望进她愧疚难安的眼神里,多日来的纠结在这一刻彻底溢满胸腔,他望着她,颇为郑重的问:“苒苒,孤只问你一个问题。如若日后,孤与中山兵戎相见,你是选择陪在孤的身旁,还是像现在一般,哪怕舍了自己的命也要维护中山到底。”
姜苒被楚彻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怔,这个问题可谓十分直白,非此即彼,无法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