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风凉,钟娘寻了云肩替姜苒披上,柔声劝道:“明日便要出嫁,公主早些安寝吧。”
她此嫁燕国只带了钟娘和平日侍奉在身侧的三个侍婢,她本以妾位嫁之,礼节上的媵妾之余便一应舍去,只她一人北上。父王和母后本就疼她,如今更觉亏欠,将她本就丰厚的嫁妆又足足填了一倍。姜苒没有拒绝,她身在燕地无依无靠,也唯有银两能替她周旋,更何况燕地还有长兄。
姜苒回头握住钟娘宽厚的手掌:“明日出嫁至燕地,我便不再是中山王女,只是燕太子的无名之妾,往后我们切要谨言慎行。我如今名为妾实为质,唯有先保全自身才能为母国与长兄筹谋。”
钟娘疼惜的望着姜苒,不住的点头:“奴婢记下了,会仔细叮嘱那三个小的。”
丁卯年七月十四,黄历言宜嫁娶、冠笄,祭祀。中山王宫从寅时起便一片繁忙至卯时中,钟娘唤了姜苒起身,换大襟右衽交领正红色深衣,长发高绾以垂珠金凤冠之。礼服繁复而厚重,所幸姜苒玲珑的身姿出挑,深衣层层叠叠的压下来,依旧腰如约素,绰约多姿。
姜苒从寝殿出至御门前,中山王、王后及百官皆至,燕国祁王率燕使臣从送亲官魏廖手中接过吉杖,吉时到,和亲的仪仗从御门出王宫中门,一路北上。 姜苒向中山王与钟王后拜别辞行,百官一路相送至王宫外,而魏廖作为送亲官,会一直随着姜苒至燕国。
仪仗出了中山王宫有百姓夹道相送,长亭送别,远远十里。透过马车的窗牖,总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丢进来,姜苒望着心头一暖。中山百姓闻王女为国家安危,下嫁于燕,心中感激,跟着王女仪仗一路相送直至京郊仍久久驻足不回。
一直跟在姜苒仪仗旁的燕祁王楚桓见了,不由得回头侧望,随之对身边魏廖感慨:“民心至此,是中山之福啊。”
魏廖闻言谦逊的笑道:“燕王以德治国,更是民心所向啊。”
楚桓听了只勾唇的笑了笑。
和亲队伍出了晋阳,一路向北,十日后到达中山边境下邳郡,魏廖包下紧临的两间酒楼,将姜苒与中山送亲军队和燕国迎亲使节分隔两处,并设有亲卫把守,无召任何人不可随意踏入。
魏廖的所做姜苒都看在眼里,这一路上他处处留心,无微不至,尽全力让她少受舟车之苦,不仅将送亲队伍管理的井然有序还将祁王与燕国使臣照顾的妥善细致。只是自那日潜池旁他言明心意起,便再未与她说过什么话,一切安排交代都由钟娘传达。
夜里下了雨,姜苒坐在抄手游廊旁,托着下巴呆望着从夜色流转的苍穹掉落下来的雨珠。风吹着雨丝滑入,打湿了她的衣角鬓边。
钟娘若是在旁定会唠叨着取了披风然后将姜苒劝回房内,只是这时不知钟娘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姜苒一个人坐了许久,也不见钟娘回。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些沉顿,听上去不像是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钟娘,姜苒闻声回头,几步之外,魏廖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手臂上搭着一件墨黑色的披风。
姜苒望着魏廖未动,只勾唇笑了笑:“魏哥哥。”
魏廖抬步向她走来,他先将伞立在一旁,随后打开披风从后裹住姜苒略娇小的身姿,他撑开伞,挡在姜苒身前,隔绝了飞溅进来的雨滴。
“明日就要出中山疆土了。”他开口了,一如往昔的温和。
姜苒闻言点头。
魏廖垂眸望着靠坐在廊边的姜苒,她素净的小脸上未施粉黛,长发未绾松散的垂在她身后,肩头墨黑色的披风,将她的小脸衬的愈发精致白嫩。
他看着她,眼底的不舍浓浓,他的声音犹如着阴雨朦胧的天,一样的低沉:“到了燕国,我便再不能护着你了。”
姜苒的眼眶一湿,她撇开头,不再去看魏廖。
魏廖俯下身,蹲在姜苒身前,他手中撑得伞将二人笼罩在阴影里,他拉起她的手:“你若点头,天涯海角,我定带你走。”
眸中的泪水再也容纳不住,一滴一滴打湿她的长睫滑落下来,她的身子随着她的泪水,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