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既明一向是一个言必信的人,他这么说,便是有办法搅黄这个婚事。
可是,明明她从再世为人之后就想着和顾既明解除婚约,如今他答应了,她应该满心欢喜才对,为何……心中像是有一块闷石一样堵着自己,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顾既明是她的光,在她最难熬的时光中出现,惊艳了最初的相遇,给予她继续完成昭弘帝遗愿的动力。
她每每听到流言蜚语说她是妖后恶后的时候,心中怎么会不难过,时间长了,柔软的心底不是习惯了中伤,而是之前的千疮百孔绽开流血之后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痂变得麻木起来。
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偌大的前朝,郭昂年幼,又处处与她作对,总觉得是她还得大皇兄失去了皇位,总觉得她随时随地都会要他的命。
顾既明的出现,让她开始憧憬起身边有人相伴的美好。
心中倾慕,心生爱慕。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她说,“江采苓,你是不是傻,心中既然有他,为何偏偏一心想退婚,如今退婚眼看着要成功了,你在哪里又矫情起来。”
因为欺骗。
他刚才说贺翎儿是他唯一不讨厌触碰的人。
她之前没少对顾既明动手动脚,一想到之前每每触碰到他的时候,心中升起的厌恶,都让她无法接受。
那夜的拥抱亲吻,他为了除掉她,压抑着多少的厌恶呢?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江南岸可以在春风后重新萌生,明月可以缺了又圆,爱情呢,在经历过肃杀之后可还会重生、重圆?
江采苓闭上眼睛,修长的指尖瞧着黄梨木桌子,上面盛放的茶杯和杯盏因晃动也发出了轻微的清脆声响。
无月,无眠。
第二日,江采苓准备认真地准备一下比赛,在纸上罗列着需要采买的清单,身上肩负着是大周百姓的期待,既然顾既明说无论输赢,她也没有必要非输不可。
江采苓简单梳妆之后,穿着一件杏色如意云纹衫,外罩一件雪白镶毛披风,折好清单放进袖笼中,去采买之前先去了一趟淘珍居。
今天是淘珍居开业的日子,郝峥一见到江采苓没有乔装,便知道她不愿出面,便自顾张罗着伙计。
匾额如今挂在了铺子上面,一个仙风道骨的青布衣男子站在人群中,赤脚散发,脸上胡须修整干净,面容有着细微皱纹,从眉眼便可知年轻时是一个俊朗男子。
此人便是江采苓在宫中的书画师傅宋青玉,自称青玉居士。
宋青玉的盛名在洛阳城中可以说是文人雅士尽知的,正处不惑之年,在盛名鼎极时候选择退隐田园,一直以来就算有再多人登门赐字赐画,都被拒之门外。
人群见到宋青玉之后沸腾起来,有人神色十分激动,有人则保持怀疑。
“这是宋青玉?七年前还是儒雅先生,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你懂什么,竹林七贤你可曾听过,魏晋名士喝酒、纵歌,肆意酣畅,不拘礼法,谁有规定人生而必须穿鞋吗?”
“青玉居士可是七年都没有出现过了,怎么今日竟然能被一个小小店铺请来?难不成这个店铺的主人是什么大人物?”
众人议论纷纷,江采苓处在人群中,笑着看着宋青玉。
前些时日郝峥提到牌匾之时,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青玉。
昭弘帝为了培养她,请来的每一个夫子都是术业顶尖的,宋青玉便是其中一个,宋青玉从来就不是传说中的儒雅俊才,每日上课的时候懒懒散散的。
还记得一次课上,正好是清晨,宋青玉没有对江采苓表现出其他人那种鄙夷或是谄媚,而是坐在木椅上面倒头大睡,醒来之后又从袖笼中拿出一壶桂花酒坐在红木桌子上自斟自饮,一眼都没有看江采苓。
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房间中满是桂花酒的醇香气味,阳光倾斜进房间的阳光变得格外耀眼,还可见得空气中的三千浮沉。
“夫子?”江采苓低声唤了一声,宋青玉还是不为所动,直到一杯酒喝了,才看到江采苓这个大活人。
放下手里的酒盅,“你之前画过画,看过书吗?”
“不曾画过画,但是读过几本书。”
“那丹青八成是学不会了,已经过了最具灵气的年纪。”
江采苓信以为真,忙道,“夫子,采苓会认真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