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这才回过神来,也作揖说:“河工复杂,儿臣只看到天妃匣开工忙碌,盐商此回为朝廷开中河尽心出力,其他还要再学。”
康熙倒不怪他,河工当然复杂,他执政二十余年也还云里雾里。
李念原他们还在高声歌功颂德,大约是六阿哥一直捂着耳朵,康熙叫人赶紧去让他们停了。
丝毫不知自己被嫌弃的李念原正努力伸长他的脖子往江心的龙船上张望。
哎呀,他好像是看见有几个娃娃在船头,到底哪两个才是他家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啊?
可惜距离远,他又没带千里镜,实在是瞧不清。等到傅达礼派了一艘小船靠上堤岸,传达皇帝的话,他只能无奈地带着人离开。
被这一小插曲一耽搁,等返航靠岸的时候已过了午时,大家虽然饿得饥肠辘辘,但也没可能等皇上请客吃饭。
胤禛带着弟弟胤祚回了船舱去休息,康熙又让太子回自己的船上,其他人也各回衙门,只有明珠被康熙留在了船上。
傅达礼的河道总督衙门离清江浦码头不远,阿灵阿自是上他那蹭饭去。
傅达礼心里头还记挂着康熙罚他的事,饭菜一备好他就让仆人退下,拉着阿灵阿问:“皇上为什么责罚你?”
康熙那一番话的意思就是在敲打他,让他别同明珠结成一党。
帅颜保和索额图在朝会上弹劾他,康熙心里很清楚他是受了冤枉,这两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明珠。
但帅颜保和索额图好歹是叔侄,都冠着一个赫舍里的姓,这叫胳膊肘不往外拐,还算不上结党。
明珠为他辩护,甚至让人去弹劾索额图的同党徐乾学,才是让康熙起戒心的事。
这不,原来说过“那事朕不在乎”的康熙爷,改口要他退出经营。
明珠老狐狸这人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会看人更会用人。当年康熙要除三藩,满朝廷的人都反对,唯独明珠一人力挺二十岁的康熙在廷前唾沫横飞舌战群臣,就这远见和魄力就非一般人可比。
好在这对君臣也算是心心相惜彼此不负,明珠挺着康熙平了三藩,而在三藩之乱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康熙也不像景帝斩晁错一样拿明珠平息三藩之怒。
只是如今,咱们康熙爷对他变成了又爱又防,变成了怕好用的刀子会割自己的手。康熙爷这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的,不都是为了自己那只亲生的、叫“太子”的手吗?
阿灵阿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句: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可父母之爱子未必感恩父母。
阿灵阿问:“大堂兄,你在翰林院的时候可曾教过太子?”
傅达礼道:“那时候太子才两三岁,等到太子就学的时候我已经去盛京了。不过我后来听王熙大人说过,太子甚是聪慧。”
阿灵阿嚼着嘴里的馒头默不作声。
他其实也挺好奇,你说康熙这么爱太子,为他不惜打压明珠,可说是帮他扫清继位路上的一切障碍。后来又请了王熙、汤斌这样的名师为他传道受业,为何最后两人会变成那样?
尤其王熙、汤斌都是一代大儒,而胤礽在史书上却没留什么好名声,在当年看清实录的时候,他总隐隐觉得康熙替宝贝太子隐瞒了最重要的事——伙同索额图造反。
虽然康熙死不承认,但动不动拿李承乾和刘据与太子比,还送了太子的亲舅舅一顶“本朝第一大罪人”,怎么看都背后有鬼。
傅达礼不知阿灵阿的想法,他问了另外一桩事:“我看刚才皇上和靳大人聊中河的事,似乎是不怎么赞同靳大人的注意?”
阿灵阿也是注意到了。
康熙这个人到底是个成熟的政治家,说话总留有几分余地,他刚才那句“知道了”,其实就是暗示他并不怎么赞同靳辅的观点,但又不反驳他的意思。
“总督大人性格耿直,刚才皇上说洪泽湖的事,他实在不应该明着拒绝皇上的,好歹给皇上留个面子。”
傅达礼叹了口气,可有什么法子呢?靳辅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觉得万岁爷不懂河工总忍不住要驳万岁的话。傅达礼到了南方劝了他几次了,可一点用都不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