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真不收?”何皇后诧异道,“你该教的都教了吧?”
冯嬷嬷满面愁容地说:“殿下看过避火图了,当时没什么反应……两位女官夜里想去服侍殿下,全被殿下打发走了。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司帐女官通常比伺候的皇子大上两三岁,且为了防止她们勾引年轻的皇子沉溺声色,容貌至多有个六分。何皇后不禁猜测道:“或许是没瞧上她们,煜儿待端敬宫其他宫女如何?可有能入他眼的?”
冯嬷嬷老老实实地回答:“宫女里面流朱最得殿下的欢心,但殿下也没让她侍过寝。”
何皇后微抿嘴唇说:“行了,我知道了。”她开始担忧起儿子的身体来,不过在打发御医去端敬宫确认他某处关键部位无恙前,何皇后决定亲自问上一问。
没过几日,唐煜到何皇后这里蹭晚膳。饭后母子二人喝茶闲话,何皇后唤了两名宫女出来,一位穿红,一位着绿,穿红者妩媚天生,着绿者清秀可人。
何皇后手指二人,笑对唐煜道:“听说煜儿你不喜欢前头两个司帐女官?你看她们如何,若是觉得看得过去,稍后就领回你宫里吧。”
戏肉来了,唐煜精神一振,故意不去看羞答答望着他的两位佳人,口中推辞道:“母后调理出来的人当然是好的,但儿子宫里使唤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必再添。”
何皇后示意两名宫人退下,含蓄地点了唐煜一句:“在母后面前无需说这些客套话。司帐女官不是什么金贵人物,不能讨你喜欢的话,直接换了便是。”
“母后,儿臣真不用她们。”
何皇后正色道:“煜儿,明年陛下就要给你指婚了,总得有人教导你周公之礼,你太子三哥当年身边也是有司帐女官的,你不必不好意思”
唐煜低头扮羞涩,细声细气地解释说:“母后,儿臣非是对您挑的人不满。只是儿臣听说,外面有规矩严明的人家,子弟成婚前并不收房内人,所以儿臣觉得司帐女官没什么必要。而且……母后可记得我去年同您说的话?儿臣今生能得一知心人在侧就心满意足了。”
“知心人”三字掷地有声,何皇后被唐煜的发言镇住了。她的心神飘向远方,曾几何时,江陵的某处宅邸中,大丛橘红色的凌霄花下,亦有一位少年郎在她耳边深情承诺:“表妹,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人。”而今宅邸化为瓦砾,花枝变为飞灰,少年郎缁衣芒鞋,不问尘世之事。
唐煜眼睁睁地看着何皇后脸上神色由震惊变为怅然,直至化为最终的欣慰。
“你能有此心,殊为难得。母后非是那等恶婆婆,不会拦着你和你将来的王妃恩爱的。”从回忆中脱离的何皇后揉了两下眼角,颇为感伤地说。身处打着繁衍子嗣旗号可以尽情纳妾的皇家,却甘愿为一女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如此深情真可谓感天动地。
唐煜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次子落发出家的时候,何皇后已经被他待薛家姑娘的情深义重触动过一次,此次更是大为震撼。而且有三宫六院的夫君和后宅乌烟瘴气的长子做对比,愈发凸显出次子这份心意的可贵来。感动之余,她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承诺道:“煜儿,若是以后你父皇给你赐人的话,母后会拦着的。”
最坏的猜测成为现实,唐煜掐着自己的手心,强颜欢笑道:“儿臣先在这里谢过母后。”
何皇后颔首笑道:“你放心吧。”
一刻钟后,唐煜踉跄着脚步撤离昭阳宫。回去路上,他不停安慰自己,罢了,不纳妾就不纳妾。他不方便在父皇面前出风头,为了长远计,母后就是必须讨好的,万一父皇驾崩后皇兄那里生了变故,有母后在中间转圜也不怕。为了日后能长安享荣华,做些牺牲又何妨。
…………
年节已至,洛京街上鞭炮声响不绝。高门大户摆下一连几日的宴席,广邀亲朋好友来吃年酒,当家主子往往一天得赶好几场。
洛京薛家的主宅今日亦称得上来往之人川流不息。到访的宾客中,官客被引至前院,堂客则去往后院。西南角的垂花门是外院通往内院的通道。此时此刻,有一位穿着绸子衣裙的老妇人偷偷塞给守门的婆子一吊钱:“跟你说的都记清楚没?一会儿可别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