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煜如今没住在齐王府的正殿,而是在王府的后花园里拣了一处环境清幽的院子住下。西厢房辟出来充作小佛堂,正房则是日常起居之处。
正房一明两暗三间,午膳已在东边厅里的八仙桌上摆好,八道热菜,四道凉菜,点心汤羹之类不计。可唐煜从桌子的东边望到西边,南边看到北边,除了白菜豆腐,就是青菜面筋,看得他面泛菜色。
本王想吃肉啊!唐煜在心里怒吼着,却不得不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尽职尽责地扮着高僧的模样。
为了向王府里的探子们展现诚意,唐煜吃的素斋皆是实打实的,味道能淡出个鸟来,前几顿还好,后面完全没了胃口。想到自己后半辈子只能吃类似的东西,唐煜不禁悲从中来。
丫环忙着给他布菜,他勉强咽了几口就停了筷子。
大太监姜德善随时留意着唐煜的神情,拿起大汤匙伸向放在东边的白釉汤盂,另一个丫环想要接过来,被他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唐煜心不在焉地将碟子里的豆腐用乌木银著碎尸万段,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缠枝花草纹样的青花瓷碗,里面清亮的汤汁还冒着热气。
他疑惑地抬起头,姜德善讨好地笑了笑:“王爷,这素高汤是南边新运过来的鲜笋配上香蕈等十余种山珍小火吊了一晚上才熬出来的,最是清淡滋补,您尝尝。”
“哦,我试试。”唐煜提起来些精神,新鲜的春笋在青州这地界可是稀罕物。他接过青花瓷碗,一连喝了好几口。
“汤不错。”唐煜的眉头舒展开来。
王爷一高兴,屋子里服侍的人松快了不少,见汤碗快要见底,丫环连忙新盛上了一碗上来。
唐煜没怎么动其他菜,汤倒连着喝了两碗。他放下汤匙,刚想吩咐姜德善让今日做汤的厨子领赏,五脏六腑处突然传来一阵揪心的疼痛,像是有人拿钢针在他的胸腹里面乱戳。
唐煜弯下腰蜷缩成一只虾子的形状,剧烈地咳嗽起来,有鲜血从嘴角溢出,身体往椅子下面跌落。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郎中,快去叫郎中!”姜德善惊叫道,扑上来垫在唐煜身下,他忽地想起了什么,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扣向唐煜的喉咙,想要他将毒药吐出去。
可惜为时已晚。
唐煜挣扎着抬起眼皮,盯着姜德善看了最后一眼,嘴里不住地往外冒着鲜血,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唐煜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呆愣地盯着黑漆漆的床帐顶部出神,被鲜血呛咳到喘不上来气的痛苦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这是活过来了吗?
之前他明显是中了毒。午膳的其余菜品唐煜用的不多,毒药多半是下到了汤里,他喝了整整两碗,怎么也够致死的量了。还是说下毒的人没想把他给弄死,只是想让他变成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唐煜抬抬胳膊,伸伸腿,觉得身体仍有力气,头脑也还算清明,莫非是王府里请的郎中妙手回春将他救回来了?
唐煜是一头雾水,开口叫人:“来人啊。”
话一出口,竟是清亮的少年嗓音,唐煜吓了一跳。
床帐被人掀开了一道缝隙,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透过槅窗上嵌着的明瓦映入卧房里,留下一地银光。银光之中,一个内侍的身形显现:“殿下,是要喝茶吗?”
声音听上去像是姜德善的,但又有些陌生,唐煜说:“德善,掌灯,屋子里弄得这么暗做什么?”
宫烛一支接一支地点燃,昏黄色的烛光替代了流银般的月光。
唐煜等得不耐烦,一把扯开帐子。
当唐煜看到等候他吩咐的姜德善的模样时不由得愣住了,姜德善竟然比白天的时候矮了足足有一个头。
他想到了什么,将手伸到眼前,愕然发现自己手掌的尺寸同样缩水了。
“拿镜子来。”唐煜涩声道。
姜德善心里纳罕,仍听命取了一面光留素月铜镜捧到唐煜面前,他试探地问:“殿下,可是被梦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