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爷便阴阳怪气,“顾老爷为了帮将军夫人解困,何必拉这么些人下水?她有那善心,养活整个平地人,又如何?没得那本事,说甚大话?”
顾青山气得脸发白,王老爷拉着王少爷走了,剩下几个面面相觑。顾青山又道,“人当真饿得要死,便不怕死了。想想去年龙牙关口的辜大!”
那几位打了个寒颤,均艰难地分了一些存粮出来。只他们也说了老实话,“顾兄,你善人的名声在外,确要主持这样施粥的事。可咱们当真被那姓柴的刮得一干二净了,都指着来年复耕后过活。你去,你——”
顾青山咬牙,“放心,将军必无事。只要他建下大功,王家也就完了。”
不两日,果然商行发起了施粥饭的活动,分散在各个庄子上,但只给小孩子提供两餐,连续半个月。希望各家的男人们,在这半个月里想想办法,或者下河捕鱼,或者上山抓兽,度过难关。
只那些放粥的人家见势头不太对,有条件的,纷纷收拾细软,奔城中的别宅去了。
于是,家家都放了粥,唯王家不放。
事情起了变化,乃是在王家庄上。因王家庄不放粥,庄中的妇孺儿童还能去别处蹭些,可男人们到底要面子。都是一辈子自干自吃的,还要脸,底线没破,不太干得出不要脸不要皮的事情,便组织起来进山捕猎挖野菜。
本来如此混着,日子也还是过去了。可不成想,近处的林子也是王家的,不准他们入,只驱赶着去更深的山里。山路陡峭,雪滑得很,失足摔死了两人。
临界点的情绪瞬间被点燃,那些庄汉选了两个领头的来,将尸首抬着去了王家庄门口,要偿命。
原本都是同族,可后来子孙繁衍不断地分出去,除了一致对外的时候还算一家人,现在已经没人想什么一家人的事。吵闹了半晌,不知谁喊了一声,“掀了他家门——”
都活不下去,便什么都不顾及,当真动起手来。
王老爷和王少爷自然也早领着家眷去城中的宅子,避过了祸事。
可消息传出去,庄子被砸得稀烂,家具银钱能搬的都搬走了,仓库里还存的一点子东西也被清得干干净净。
王老爷吓得屁滚尿流,哭到城守面前,只说出了土匪,要城守剿匪。
剿匪二字一出,整个平地人都怒了。
杨丫儿愤愤地对顾皎道,“一个老祖宗下来的,家谱上都是有名姓的。只隔了很多房,他家富,别人家落败而已。对自家人都这么下狠手,那些外姓的就更惨了。还说甚土匪?自打咱们将军来,就没土匪了。都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别说了。”含烟劝,“夫人已经很难了。”
“无事。”顾皎道,“天儿冷,我也出不来远门,听你们说说外面的事情也好。”
含烟其实是担心的,“夫人,平地这般乱,你看要不要搬去城里?”
顾皎摇头,“不必,我在这儿,更安全些。”
城守和裴大人收了王老爷许多钱,不好甚都不做,便派了一队衙役进王家庄,对着庄人问询。若是心平气和答了的,放过;若是显出忿忿之色,言语中带着怨愤的,便绑起来。
“我是他二大爷,不是土匪!”那人吼起来。
衙役‘哈哈’大笑,“现在,我才是你二大爷。”
可笑声没过,便见得一线血液飙出来,撒得四面都是。那衙役整个僵住,双手去捂颈项,却依然捂不住,最终倒在雪地上。
剩下的几个衙役吓得要死,赶紧团团围起来,可周围除了沉默愤懑的庄人,只一个壮年的汉子手执柴刀。
那沉默,积蓄了无限的怒火,一瞬之间便能窜出万丈的火苗,焚尽世间一切污浊。 官差被杀, 乃是真正的大事。
柴文茂亲自点了些留守的兵, 并城守一起,要去捉拿匪首。
十几匹高头大马, 几十柄闪着寒光的大刀,在龙口平地上耀武扬威的来去。
所有乡民噤若寒蝉,低头来去, 并不敢有任何搭话, 连视线相交也最好不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