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铁甲动帝王_作者:步帘衣(108)

  狄其野冷眼旁观,只觉得这满场食客,没一个认真欣赏御厨的努力,令人唏嘘。他自己也没什么食欲,趁人不注意提前溜了。

  顾烈眼睁睁看着那个自以为没人注意的狄将军嚣张地提前离席,无奈摇了摇头。

  这脾气也不知道是谁给惯出来的。

  宴会后,顾烈按部就班地处理着政务,眼下风族已降,下一步,必然是灭燕。

  吾昆西逃时将马族骑兵都撤出雍州,如今雍州又恢复了北燕的统治,只要打下这最后三州,天下就尽归楚顾所有。

  然而,在顾烈前世所有的对手中,最难缠的不是早年实力不足时遇到的强敌,也不是后来对上的草莽英雄武泷,正是北燕。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北燕不仅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将领们各个没什么廉耻,你敢攻城,他们敢把百姓绑在城门上,你想和谈,他们这边开谈那边开打,甚至在和谈中当场翻脸,能弄死一个算一个。

  到后来,他们甚至将老弱妇孺都赶上城墙,楚军前进一寸,他们就往下扔一个。就算他们无耻,楚军也落得个不义。

  他们非常明白,只要楚顾夺得了天下,他们每一个都必死无疑,所以根本不抱有幻想,死到临头,能多享受一日就享受一日,哪怕无耻到底,也要求生。

  前世楚军在攻打北燕三州的过程中吃了许多暗亏,而且也给顾烈后世“无情”的评语添了不少材料。

  狄其野作为最大功臣,就更别提了,被北燕恶心了最多次的就是他。

  顾烈皱眉细思,虽能借前世经验未雨绸缪,但能预防的着实有限。

  正在竭思苦想,帐帘一动,冷不丁探进一张马脸。

  无双欢喜地咴了一声,跟顾烈打招呼。

  “主公,”狄其野懒洋洋地跟在后面,“今夜月色明朗,无双又对您十分想念,不知可否赏脸,同属下一起出去遛遛马?”

  *

  秦州的芦苇荡与蜀州湖畔偶生几丛的寥落不同,秦州的芦苇荡动辄百千亩,一眼望不到边,冬日里全都枯黄了,简直是连天衰草,将晚时下了小雪,此刻枯黄的穗花上都落着白白的一层,白雪与白亮的月光相映照,更显萧瑟。

  也不知为何要在冷死人的天气出来遛马。

  无双孜孜不倦地凑到大棕马身边去,一副温柔缱倦的模样。

  顾烈按了按额头,揶揄狄其野:“你要是想给无双做媒,把它俩牵一个棚里就是,你我何苦出来挨冻。”

  狄其野仗着白色的狼毛大氅护身,仿佛也不怕冻了,回道:“主公,日日闷在帅帐不好,影响食欲。”

  顾烈嗤之以鼻。

  明月当空,白雪覆盖的芦苇荡浩渺连天,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二人骑马而行。

  这让顾烈莫名想起了前世立楚登基,一步步踏上祭天高台的那日。

  帝王自称,称孤称寡。

  他忽听狄其野好奇地问:“‘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就像这样?”

  顾烈甩开思绪,摇头笑道:“那是写深秋青苍的芦苇,清晨露水挂在上面结霜的模样。”

  “原来如此,”狄其野挑起眉毛,“‘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姐夫,我那素未谋面的亲姐姐,身在何方?”

  冷不防被狄其野喊了声姐夫,顾烈也不知是被冷风吹得还是被震得一激灵,好笑道:“你理他们做什么。”

  狄其野一摊手:“我莫名其妙成了欺世盗名之徒,还不许我问问?”

  “那你得去问你的好徒弟,”顾烈流畅地推锅,“他是始作俑者。”

  狄其野气笑了:“你敢说没有你的坐视放任,他们敢煽风点火?”

  顾烈瞥了眼狄其野的脸色,解释道:“我确有失察之责,却没有放任之过,我听说的时候,他们已经传遍楚军大营了。我能怎么办?我若是煞有其事地不许他们乱说,可是又说不出你的来历,天知道他们又会传成什么样。”

  顾烈说起来都觉得好笑:“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假冒公子雳后人,我怎么会放任他们煽风点火?”

  怎么会?

  狄其野拉紧缰绳,无双驻足停步,他转过脸来看着顾烈。

  一个活生生的公子雳后人,大楚能在文人书生中获取多少名声便利,怎么不会?一个手下将军的不愿意算什么?

  “怎么了?”

  顾烈被狄其野看得莫名其妙。

  狄其野却微微俯身靠近,用青龙刀刀首上那条衔着尾巴的金龙点上顾烈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