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着头看了几眼,发现那三个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那个不说话的年轻人在拉那个头破了的,头破了的则蹲在地上不起来,死死抱着那乞丐的胳膊,嘴里说着“不要”,而那小乞丐则皱着眉说着什么。
“他这点伤没得事。”方一朝着宿郢摊开手掌,“我晓得你是好心,但是那是我们的钱,你要还我们。”
宿郢在手机上打了行字,给方一看。
方一摇摇头:“我认不到字。”
宿郢:“……”哑巴碰上文盲,这下好了。
亏得宿郢脑子灵光,连忙从应用市场往手机里下了个字转语音的软件,只是手机网速很慢,半天下不下来,于是几人尬站着你看我我看你,等着医生出门看热闹,就变成了四个人尬站。
方一看不懂他在干什么,又说了一遍:“大哥,能不能把钱还给我们?”
傻子高声气直地跟了一句:“还钱!”
宿郢被他俩一唱一和搞得郁闷得很,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偏偏又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他没穿成过哑巴,不会手语,再说了,就算会,这俩文盲也看不懂。
仿佛是得了将军令的小兵,傻子连头疼都不顾了,专门给方一帮腔,不停地念:“还钱!还钱!”
“那是我们两个半个月的生活费,求求你把钱还给我们。”方一说着就要给他磕头了,架势都作出来了,腰杆也弯下去了半截,却被宿郢一把拉住了。
宿郢被他俩这架势闹得没有办法,只好从王大秋身上剩下的两百二十三块里抽出来一张红票,和着他手里另一张塞回到方一手里。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软件已经下好了。
“谢谢谢谢。”方一道了几声谢,给傻子使了个眼色就准备划着滑板走了,但面前的人怎么也不让。他往左滑,人就往左边走,往后拐,人就挡到了右边。
他低着头喏喏道:“好人一生平安。”
说罢了他又撑着滑板往一边滑,可还是被挡住了。
眼前一双脏兮兮的满是灰的廉价球鞋,球鞋上是不怎么干净的工装裤,再看那细长的腿,就知道面前这人也不是什么生活好的。
可再怎么不好,也比他好。
握着铲子的手紧紧地抓着手柄,干瘦的手背骨头冒起、骨节突出。方一死死地埋着头,又长又厚还油腻的刘海垂着,遮住了一双冰冷到极致的眼眸——这些人,怎么不去死呢?
宿郢毫无所觉,拦住方一后,忙着在手机上打字,打好后按了字转语音,一个僵硬的女声就出来了。
“我是哑巴,说不了话,用手机给你讲。”
“我不是坏人,不要你的钱,但你朋友头上的伤得看一下,破了皮需要处理,不然的话会感染。”
“我没有恶意,中午我中暑了,是你朋友帮的我,所以我才帮他。”
方一抬起头,又恢复了懦弱麻木的样子:“谢谢,好人有好报。”
傻子在一边看不懂就自己在一边当竹竿,头上受伤的地方突然疼得厉害,疼得他又想起了方一跟他说的糖饼子的事儿:“方一,你说的要给我吃糖饼子呢!”
就知道吃,吃个卵。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烦得要死,要不是有别人在这里,方一都想直接给傻子铲上一耳屎让他闭嘴。
熟悉的躁动情绪霎时间涌上心头,眼中的暴戾和嘴角冰冷的弧度难掩,他不得不低下头装作懦弱,点头:“好,给你买。” 医生把傻子弄进诊所里间按着给处理了伤口。
傻子不懂忍耐, 一疼就动来动去,“哎呀哎呀”地又嚎又哭, 医生没办法, 最后找了两个护士过来按着他的头,弄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勉强把伤口处理完。
“继续按着, 还要打一针破伤风。”医生被吵得脑仁疼,嘱咐完护士后,转头问宿郢:“他破伤风过敏吗?”
宿郢往手机上打了三个字:不知道。
“那做个皮试好了, 等下……”
医生正说着, 方一突然打断了他:“多少钱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