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跳了。”旁边的人说。
宿郢点着烟咬在嘴里抽,没回应。
“杨非胆子其实挺小的,刚开始那个高度他根本不敢上去,吓得一直在冒汗,导演本来想着实在不敢就算了,降低一点,大不了后期做特效,但最后杨非还是上去了,上去的时候腿都抖出花了,不过脸上还保持着笑。”旁边人也跟着抽了一口烟,说,“他那个状态其实是最好的,又害怕,但是还不得不保持镇定满脸夸张的笑容,这种对比的感觉会增添戏的喜剧感,很难得。”
宿郢听着,想到了第一次跟杨非见面时在圣诞节晚会上,他不小心踩滑后劈了个叉,仔细看其实能发现他腿疼得浑身都僵了,满头冒汗,可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状若无事地下去了。全场因为他那条绷烂的裤子笑得前仰后合,他还以为是在表扬他。
“你说他跳下去的时候还能保持着笑吗?”旁边的人又问。
宿郢把烟从嘴里取出来,缓缓吐了一口白雾:“能吧。”
说完这句话,宿郢就转了身,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听见旁边的人说——
“跳了。” 杨非最后那一跳拍了好几遍, 在第五遍时过关了,很完美的微笑坠落,无论是从动作还是从神态来说,都是完美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只是人下来以后状态不大对, 情绪低落了很多,笑起来不太自然,似乎沉浸在角色中没有缓过来,一直到后来刘导给他小红包的时候, 才勉强神色自然了一点,笑容真实了一些。大家都笑杨非是个财迷,还是钱的魅力比较大。
本来要留杨非一起吃饭,但杨非不, 他非要回去。最后连刘导都摆出个生气脸了留不住、坳不过他, 实在没办法, 为了不搞僵局面最后还是让他回了。因为怕他的情绪不稳出什么问题,影帝张幸问了他好几遍, 他都说没有事, 最后张幸没有办法, 只好把他送出剧组,看着他上了出租说了地点才罢了。
车要开了的时候, 张幸突然把车又叫停了,说还有话跟杨非说。
“怎么了张哥?”
“忘了跟你说, 之前, 就是你跳第四遍那会儿, 有人来探过你的班,不过你还没拍完他就走了。”张幸说。
杨非一愣:“谁?”
张幸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蔺舒,我之前给一个智力竞赛节目当嘉宾的时候见过他,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杨非的心突得一跳,握紧手:“认识,是我同学。”他抿抿嘴,顿了顿又道,“也是我的朋友。”
张幸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很走运,好好珍惜你的朋友。”说罢,他又加了一句,“角色是角色,生活是生活,你可以将生活融入角色,但最好不要把角色带进生活,现实就是此时此刻的真实,杨非,试着做一个面对现实的真实的人吧。”
说完这句有些突兀的话,张幸就跟他打了招呼离开了。杨非一人坐在车上,看着自己不自觉地捏得紧紧的手发愣。
“小伙子,你去哪儿?”司机回头问。
杨非回过神,跟司机说了地址。影视基地离他家并不近,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实在太累,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堆乱七八糟没有规律的梦,直到到了地方才被司机给喊醒来。
晕晕乎乎给了钱下了车,往小区里走去。已经晚上九点了,夜空上全是星星,空气冷得快将睫毛都冻住了,没两分钟脑子也给冻清醒了。他想起张幸说的蔺舒来探班的事,在小区门口踟蹰着,想给蔺舒打电话,但号码都要拨出去了,又把电话挂了。
他又撒了谎,蔺舒肯定又会教训他。他把怀里揣着的装着两千块的红包拿出来看了看,又揣了回去。深深地吸气又长长地吐气,迈步向单元门口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蔺舒的声音。
“我不想跟您说那么多,我的想法已经告诉了您,不管您接不接受,这已经是事实,我没办法改,至少十年内我改不了。”
“不,这个十年不是期限,我也没有在玩,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宿郢顿了顿,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因为……算了,我说了您也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