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定断然摇头:“知难而退非我本色。杨定是个粗人,从不知首尾相顾小心行事,凭他如何,做了再说!”
苻坚闻言一笑,杨定所答皆在他预料之内,便欣然道:“对,不可捕风捉影涨他人威风,不仅要做,还要做到最好,让旁人挑不出毛病来。”
大赛当日,任臻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也换了战甲披挂整齐地骑马入场。杨定率威远营精兵仪仗早在校场两侧雁翅排开,等候多时,此刻赶忙迎上前抱拳见礼。
任臻将马缰丢给在旁亦步亦趋小心侍奉的什翼珪,从赭白身上一跃而下,负手胸地四下打量起来,但见偌大的校场四周都严严实实地围满了厚重的布幔,风雪不侵,杂音难扰;正中则是两个十丈见方的大擂台,皆用冻土浇糯米汁夯实了,巍然不动,与一箭之远的看台遥遥相对。那看台也并无雕龙画凤的繁杂装饰,唯有正中有一朱鸟王座,高出两旁一溜儿齐整的看座许多,且精美异常与别不同,左侧立着只一人多高的黄铜大磬。
七天之内,能诸事停当,大气威严而不至浮夸累赘,倒是难得。只是杨定本性疏放,素来不擅庶务,怕是得了那苻坚的暗中相助。任臻点点头,也不说破,转身上下打量了杨定许久,忽然一笑:“今天穿地很帅么。”杨定一怔,他今日穿的是三品领军大将军上朝陛见的礼服,贴身窄袖,覆着银龙铠甲,与平日随意所着的半新不旧的宽大武袍大不一样,越发显得宽肩长腿、虎躯健腰。
“谢……谢皇上……”杨定少有地有些结巴,若非脸黑,只怕都要泛起红晕来。任臻却转了话题,低声问道:“这些日子来,苻坚可曾严加看管?”
“这个……”杨定顿了一顿,似在组织语言,但到底不擅说谎,没几句便支吾不下,干脆放弃地道:“末将不敢忘弃旧恩,亦未曾禁锢天王。只是请他不要擅出营房,在末将军中,则出入不禁。毕竟如今长安城中还有不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杨定,只有你敢这么直地同朕说话。”任臻一指杨定,又是一笑:“……罢了。朕忍了你。横竖你没有多少留在长安的时日了。”
听者有意,一直寸步不离随侍在旁的什翼珪垂着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杨定——听慕容冲言下之意,似乎真要抬举杨定带兵去萧关了——不过就是区区一个降将,杨定怎就会这样得慕容冲的信任!
任臻被恭而敬之地领上正中御座,来了的臣子们纷纷跪下行礼问安,任臻一摆手,随和地道:“今日本就求个君臣同乐,不必拘束,都坐。”
任臻既要显示亲民,众臣便也多少咋着胆子落座,同时已有不少人难耐兴奋地讨论起一会儿的比武情况了。什翼珪双上捧着一只鎏金玉如意过来,任臻接过,问:“到时辰可以开始了?”什翼珪轻一点头,却又微一摇头。任臻虽然面上含笑,眼风却已迅速在两边扫了一遍,他将身体微一后倾,什翼珪立即俯身,听他耳语道:“慕容永没到?”
什翼珪亦悄声答道:“我已让人暗中跟着上将军,说是今日卯时不到,上将军便已离府出门,却不知为何,没往城西这边来——全场也只有他一人没到了。”
长安城四大兵营皆在城郊,彼此之间的确路途不近,但就算慕容永一一巡视过去,到威远营无论如何也不用走上两个时辰。任臻正在暗中猜度,忽听辕门外一声高亢唱名:“上将军到!”
什翼珪闻言,便忍不住直起身向外看去,果见慕容永大步流星地昂首而入。
慕容永一袭玄色锦袍,敷朱龙纹,领口围着一簌紫貂毛,腰间竖着一条缀玉镶金带,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端的是贵气逼人,进场时除了任臻,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皆忙不迭地齐齐起身问好,皇叔慕容恒也亲自过来一把抓过他的手,亲亲热热地笑道:“叔明来迟了!”
慕容永微微颔首回礼毕,亦笑答道:“一大早去了骄骑三营巡视,耽搁了些。”说罢方似想起什么似地,忙转向任臻躬身一拜:“还望皇上赎罪。”
任臻闻言,也不回应,懒怠似地扬手一挥,如意猛地击中铜磬,金石之声顿时响彻全场,萦绕于天地,久久不散。两排兵士吹号擂鼓,礼仪官高声唱诺,群臣俯首,三呼万岁。任臻这才起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对慕容永微微一笑:“上将军如果是忙正事,朕……又岂敢怪罪?”
大赛既已开始,便少不得拳脚相加好一番打斗,为立体统分尊卑,两大擂台分为将官组与校官组,同擂者则不分品级贵贱,赢者晋级,校尉组拔得头筹者可入将官组打擂——言下之意,便是当场便能得破格擢升、封坛拜将;至于将官组,自是封赏更厚。故而下场参赛的无不竭尽全力,各展神通,全场观战的尽是好武之辈,虽有皇帝在上,但不一会儿便都忍不住鼓噪呐喊起来,为各自的长官助威喝彩,场内一派喧哗。